已经能听见远远追上来的杂乱的马蹄声,向境心底焦灼,等不及段回峰驾马,马鞭一甩,马儿受惊,带着段回峰朝丛林深处跑去。
马儿跑起来,眼看向境离他越来越远,段回峰终于忍不住喊他:“向境!”
彼此躲了近两个月,第一次见面竟是他要代自己受过,一命换一命。段回峰登时就后悔了,后悔没有再多看看他,后悔过去处处刁难。
连段回峰自己都控制不住对他生气,向境管不住自己的心又有什么错?他又不求自己给他回应,自己为何那般绝情?
人影逐渐远去,段回峰终于慌了:向境怎么可能逃的过?
他不会武,又不擅骑马,若是段回峰留下也许还能拼一拼,可向境要代替他留下,就不能被人发现他不是段回峰,他只能拼劲全力去逃,到最后,等待向境的只有死!
他不想他死。
向境不能死!
像是感知到他的想法,向境回头道:“殿下,信我,我一定会活着回去见您。”
向境从不骗人。
段回峰想,他说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前提是自己得逃出去,回质馆等他。
向境永远是意外,永远替他打破眼前的困境,不知何时会出现,但一定会在他需要他的时候出现。
段回峰和葫芦离开了,另两人看着突然出现的留下他们的向境不知所措,正好被向境钻了空子。两人摔下马趴在地上扣着喉咙想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恶狠狠质问:“你给我们喂了什么?”
向境不说话,攥紧右手,任他们两个疼得在地上打滚,额头冒汗,自顾自翻身上马,觉得差不多了才翻开手掌,掌心卧着一只通体黢黑的蠕虫。
“子母蛊。”
子母蛊,母蛊与子蛊相连,若母蛊有伤亡,则子蛊亦如是。
清秀的脸庞依旧平静,好像他现在只是在陈述与他无关的事实——也确实与他无关。
“我不管你们是谁的人,你们的命在我手上,不想死就引开追兵,沿着这条路跑,殿下出事,你们就别活了。”
追兵即将到来,向境不多废话,驾马朝出口跑去,远远听见马蹄纷然,不多理会。
只有段回峰会往出口的方向,在他们眼中,向境是与侍从换了衣裳的段回峰,追兵一定会来追他。只要他跑得够快,拉扯着他们,就能给段回峰争取足够多的时间回到质馆。等他们发现他不是段回峰的时候,为时已晚。
然而他才看见围场大门,出口处便涌进来一队人马,高声叫喊:“皇上有令,不论何种方法,务必抓住羲国质子!”
向境赶紧勒马转头,两面夹击,那两人已经去了段回峰的反方向,他只得再另寻一方向逃去。
段回峰是羲国太子,他的马自然也不一般。经向境刻意控制速度,他始终保持在他们能看到又追不上的状态,一路引着他们往错误的方向愈追愈远。
向境控制的马速刚刚好,快慢变化也不易看出来,教人以为是肆意生长的树木在作怪,害得他跑不快。
既然怎么也追不上……那就让“段回峰”慢下来!
思及此处,追兵也不再顾忌,拉弓搭箭,羽箭破空而来,向境没料到他们真的敢动手,左肩背后各中一箭,他吃痛,慢了一瞬,又攥紧缰绳,更加快了速度。
后面紧跟着又射来两箭!
凭着风声,他判断即便趴在马背上,也躲不过全部,手虚握缰绳,跳下马背,在焚风高昂的马颈前绕了一圈,躲过高处的箭矢,重新翻身上马时抬腿踢开那一支即将射中焚风的箭,箭头擦着焚风的鬃毛,引得它一阵不安。
该死,封越这次来真的!
他是铁了心要开战!
他赶紧安抚焚风:“好焚风,再坚持一下,现在还不能甩开他们。”
向境咬牙,忍着肉体被撕扯的疼痛,反手拔出那两支染血的箭丢出去,带起一串血珠,映在斜阳下如同玛瑙。
他驾着焚风,径直冲进丛林,哪儿树多往哪儿跑,借着树木遮掩,箭矢施展不便,而焚风自然不是那些庸马可比的,即便在这种地方也是如履平地,蹄下生风,渐渐拉开距离。
“大哥,那畜牲跑得太快,不是咱们能追得上的。”
“皇上吩咐要带他回去,没说一定得留活口,就不信他不怕死。”
说着夹出一把暗器,朝向境那边扔去,也不在乎能不能扔准,主要还是为了吓他。
暗器破空声听得分明,可他不敢回头,一旦被发现他不是段回峰,他就死得毫无意义了。
他尽力去躲,却还是受了伤。他甚至能感受到骨头被划伤的痛。
焚风还在继续跑。
他不能停。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