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起身告辞:“小生本就不是来找他的,此行是想寻些大祐没有的药草罢了,有缘自会相见,殿下保重。”
他想用向垣牵制白衣,也好仗着白衣在此躲封越的后手,谁料向垣明知白衣在此,却因事务难以脱身,至今未能赶来。他去意已决,阻拦无果,段回峰只能放行。
夜里就寝时,段回峰可惜道:“到底未能留住。”
向境宽慰道:“白衣先生不喜拘束,留不住也是意料之中。封越若有动作,一个白衣先生怎挡得住?”
他收拾了衣物配饰,换上明日要用的东西,正要把托盘带下去,两枚同样的五色香囊引起段回峰的注意。一个在榻边,另一个在木盘里。
这是白衣所赠,命人分发,质馆人手一枚,驱恶辟邪。他怎么有两个?
向境浅笑着解释:“白衣先生素来不在意尊卑,在他眼里,人人都一样。可您是太子,怎能同我们一样?多一个也好倒换。”
……所以整个质馆,只有向境没有?
段回峰无奈走过去,拿过木盘里的五色香囊,趁向境手上不方便无法拒绝,系在他的腰带上,在素淡的衣物中添上一抹绚丽色彩。
向境阻止已来不及,定了身似的站在那里,眼睛一眨不眨。
“收好。太与世无争,别人就会低看你,自己的东西不可轻易让人。”
向境应道:“是,属下明白。殿下早些歇息。”
那枚香囊在段回峰身上放了一天,混了他的气味,向境握在手心,心里想的是那天晚上白衣笃定的话。
“你不觉得你太在意他了吗?你在意他,在你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你就爱上他了。”
在意?
起初他以为段回峰尽是妇人之仁,不能担羲国重任,为着那份责任才尽心照料。
可渐渐的,知道他不是那样,才开始在意他。尤其常安走后,他对段回峰的一饮一食,一举一动,都格外上心。他一开始以为自己是在弥补过去的疏漏,可后来,好像也不只是为了弥补。
他是真心在意段回峰。
不过……
如果在意就等于心动,那常安他们,也是喜欢段回峰的了?世间的喜欢哪有这么轻贱?
他能认识到的,真正算得上喜欢的喜欢,就是向城对林可仪的喜欢。
向城十六岁时,元宵盛会上遇见林可仪,不知怎么就动了心。问过她的意思后,谢绝一众媒人登门,非她不娶。然而她当时还未及笄,向城便硬生生等到她长足了年岁,亲自登门提亲,将人娶回来。
他们的婚事,是向城亲自去找皇上请旨,天家恩宠,亲赐大婚,无上荣耀。林可仪之父林议只是一尚书,无封无爵,比起向家天差地别——当然,整个羲国除了皇室再没有比向家更尊贵的了——向城偏能让所有人觉得,娶了林可仪是向城的福气。
无论遇上什么事,要是向城不高兴了,只要请林可仪过来他就舍不得发脾气,眼里心里只有她一个人,是平城多少女子羡慕不来的恩爱。
思绪越飘越远,意识到的时候,向境摇头,内心笑自己何时变得爱听他人闲话了,别人说的不可信,白衣说的就可信了?
他对段回峰,除了忠心就是感恩,怎会有其他想法?
想是白衣待在质馆,不知从谁嘴里听到些什么,因着向垣的关系,才点他一点,让他早早认清自己,别错了心。可笑他根本没有那重心思,白衣算是白担心了。
这边向境自以为搞清楚缘由,放下心来,段回峰却梦见了从前,心里的疙瘩又起来了,早起看见向境怎么都不顺眼,想起早先门口侍卫的闲话,更是不舒服。
谁知道向境是不是真的有那种心思?
他们想捕风捉影,也得有风有影才行,万事都有起因,他若真的清白干净,怎会人人都这样议论?
连着几日,段回峰心情郁结,做什么都不顺心,脾气也大了许多,整个质馆被阴郁笼罩,谁也不想触霉头。
这天午后,段回峰想练字静心,便留了向境磨墨。
在一旁看了半晌,向境忍不住道:“殿下,您若有心事,不如出门走走。”
段回峰低头一看,才注意到自己浪费了许多张纸,有几团丢在地上,有一部分被向境收在旁边,眼下这张也是要不得了。
本来没注意,被他一提醒,发现自己心有旁骛。无端火起,段回峰烦躁地扔了笔,一滴墨溅出来,沾在手腕上。白皙手腕上一点乌黑太过突兀,向境下意识拿手帕要给他擦拭干净,忽又觉得此举不妥,一时晃神,不知是进是退。
而就是这一晃神,这几日的疑心揣测积攒在一处,达到极点,段回峰登时甩袖挥开他,气道:“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