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背我多久?”
“若你想,我就这么一直背着你。”
“唔,嘻嘻,哥哥真好。”
“哥哥好还是殿下好?”
“殿下好,殿下最好。”
向垣笑骂:“什么时候都忘不了他,小白眼狼。”
十九年前,藕园外。
向境啊呀一声,跌坐在地上,小脸皱在一起,小心揉着红肿的脚踝。日头西斜,向境喊了几声,周围全是密密的草,不见向垣,也不见齐泉。
向境闭着眼睛,睫毛抖动。在其他方面,他都比向垣出彩,可每到黑暗来临,他都只能紧紧抓着向垣,怯怯地跟在他身后。
可现在,天已经快黑了。
“境儿?境儿,你听见吗?”
“呜……哥哥。”
向垣听见向境的声音,连忙循声扒开草丛,看见他坐在那里,脚踝肿得老高,衣裳也被勾破,睫毛上挂着委屈的泪滴。
“伤得痛不痛?来,抓紧,我背你。”
向境听话地搂紧了向垣的脖子,明显感觉向垣身子一沉,有些内疚:“哥哥,要不你扶我回去罢,我太重了。”
“不重,是哥哥怕摔了你。走了,哥哥背你回家。”
“你要是背不动了,就让我下来。”
“背得动。若你喜欢,我就这么一直背着你。”
“唔,嘻嘻,哥哥真好。”
“哥哥好还是阿泉好?”
“哥哥好,哥哥最好。”
向垣笑笑,暗中咬牙,一步一步,尽可能稳的把向境背回了藕园。
向垣背着他,穿过殿宇,行过宫道,为着太子成亲,家家户户都点了红灯笼,衬得他们二人愈发孤寂。
他趴在他背上,轻声念叨他与段回峰这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好的不好的,到他心里都比蜜还甜。
“……我骗了他三年,他可难过啦。
“哥哥,我是不是很坏?”
“你不坏,你最好了,我说真的。”
他摇头轻笑:“才不是,我最坏了。我杀了好多人,打了好多人,骗了好多人……我连殿下都骗了。哥哥,我这样的人,死了要下地狱的。”
“胡说!”向垣一时觉得他没醉,这些话听起来一点也不像醉鬼说的话。可没醉的话,向境怎么会像小时候那样喊他哥哥?
想到这里,他就觉得是自己醉了。
他回头看一看向境,笑起来:可不是就是自己醉了?若没醉,怎么从向境眼里看见那么多星星?比天上银河还漂亮。
人醉了,许多话也就没边儿了。
“你不会下地狱的,你会喝一碗汤,把这辈子的事都忘掉,然后走一条路,过一道桥。你可一定记得,快快走过去,别再遇见我了。
“又或者,你是喝了汤下来历劫的,历了劫,你就回天上去,回天上做神仙。”
但是不管怎么样,都不要再遇见他了。
要是没有他,向境这辈子也不至于过的这么苦。
向境似是睡着了,向垣不愿打扰,就在心底一个劲儿念叨。
下辈子,你一定要甜一点,万不能遇见我,最好也别再生在向家了,投到平常人家,哪怕不是高门显贵,能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就好。若跟表哥尚有缘分,就投个女胎,也不用理会那些闲言碎语,八抬大轿嫁过去,合衾结发共长生,与他相依相守,好好过日子。
不要遇见我,千万不要遇见我。
自向垣离辰山,向境入暗卫营,藕园就被向天漠下令封锁,再不许人来,亦不准提,今日再回,只得见青苔蔓草,吱呀残响。
二人离开时经过,对视一眼,走进去看了看,不过片刻便出来了,陪侍的闻生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
“我之前没出过府,后来没出过辰山,我实在想去外面看看,让我自己走走罢,行不行?”
向垣看他半晌,目光哀戚:“我能说不行吗?”
两人一路走一路说,向境不住嘱咐他。
“我在朝峰院私库放了些书卷,有日期有宗族,若遇事不决,你便去找找,说不定能有几册有用的。无论他心里是否还有我,我答应他的事都要做到。无论如何,你不要让他知道我已经不在了。”
他已经递交辞呈,言说做到了自己该做的事,不愿再留在朝堂,言辞恳切,段业不会不答应。太子既想让向垣出任丞相,那他也该把属于向垣的东西还回去。
至于段回峰那边,他另让珏月送信,希望段回峰能看在过去的情分上,让他留在辰山安然度日,若非变天,不愿出仕。
就算段回峰不愿意,段业也已经应允,他再反对也没用了。
向垣送他至沂水江畔,那里,有一叶扁舟。
“真的不回来了?”
向境点点头。
向垣紧紧抱住他:“不要我陪,不要人跟,至少告诉我你要去哪儿,让我多送你一程也好啊,说归说,我怎能真的放心让你一个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