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说笑了,属下当不起如此夸奖。”
他没见过向家庶子吗?有几个能如向境这般?一个自小长在烟花柳巷,十几岁才接回向府的孩子……
他是没见过向境,但他更没见过二公子。
当初先祖的规矩,赋予向氏嫡次子无上权力,特设一职辅佐太子。
历代太子伴读都是二公子,为的就是养成默契,将来一同治国。
段回峰的伴读却是向垣。
莫非……
他握着毛笔思索,迟迟不动手,笔尖抵在纸面,任墨汁在纸上晕染。
旸国皇宫,勤政殿。
封越坐在桌后,桌面上摆着的正是向垣进献的药瓶,瓶身随着烛火跳动。
封翼担忧道:“父皇,你怎么确定这个药是真的?万一向垣是诓人的呢?”
“朕自有办法。”
他曾见过白衣,也吃过白衣的药,后来任太医如何仿制也不成,总是差上一点。而向垣所呈的药,颜色气味都与记忆中的药分毫不差。他知道向垣未能继承白衣全部医术,凭他是仿不出来的。
看他如此笃定,封翼也不多问了,回忆今日向垣的态度,既出气又疑惑:“他从前不是谁的规矩也不放眼里?竟也有低声下气求人的一天。”
“他畏惧的不是朕,是段业。向垣再放肆,自家祖训还是要守的。何况向城的事,有救驾的名头,也不能大做文章,顺水推舟卖他个人情罢了。”
封翼不解:“父皇,这种时候,难道不是二公子更有说服力?为何二公子不求段业,却要让向垣来求我们?”
封越一怔,意识到他忽略的问题:从来只知二公子威名,却无人见其真容。莫非……当代二公子早夭,为防别人动歪心思,故设虚位?所以向垣时常出来游荡搞事,背靠向家耀武扬威,让人以为他有恃无恐,坐实二公子的名头。
如今向城出事,向垣关心则乱,顾不上被发现的风险赶来求他相助,更暴露了其实向家只有他们两个人硬撑了,虽有威势,却已不足为患,无力替段氏夺回江山,只余自保之力。所以向城当初才会选择朝堂隐退,举族避世。
他被先入为主地带入了向家如今是有二公子的情况,可若是压根儿没这个人呢?
然他无需去测,他救了向城,向垣自然会来正式拜会,到时只需一试,将他扣押下来,向城不得出府,自然只有二公子能来要人。
封翼道:“父皇,芊柔死了,日后该当如何?”
封越道:“芊柔已经没有价值了,死便死了。向城是个死脑筋,有他护着段业,不怕将来拿不下羲国。”
那时他不知向城会冒死救驾,才与段敬合作,如今倒庆幸事情不成,依着段敬的野心,岂不是作茧自缚,引狼入室,吞并羲国遥遥无期?既然段业稳坐皇位,又收了向城的兵权,他就大可放心,先处置了段回峰,等段业自己来讨说法便是。他若不来,自己就把罪责推给段回峰,随意寻个由头出兵,毕竟死人是不会辩解的。
至于向家,趁时间探探心思,若能收为己用自然好,若不能……
“王升,传萧裕之,余庆冉觐见。”
封翼激动起身:“父皇,您终于要动手了吗?”
他猜到了?
封越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欣慰:“不错,你得空多去军营转转,视察军情。”
他应下,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那向家……”
“若羲国失守,他们还可以退居辰山。辰山固若金汤,不到万不得己,不要妄动,先拿下羲国要紧。”
“是,儿臣明白。”
然他略一思索,还是不明白。发现封越心情甚好,小心道:“父皇,虽然段业现在只有段回峰一个儿子,难保日后……”
封越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段业只会有段回峰一个儿子。”
第16章 柳丝长,春雨细,花外漏声迢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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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他上一次见到向垣已过去大半年,再见时,明显长高了一块,现只比闻生矮半头。
外头正下雨,淅淅沥沥,他听见雨打在油纸伞,紧接着哮天叫起来,被葫芦关进柴房,杂乱有序的脚步纷然,门口传来几句争执。抬起头时,向垣已站在面前,眼角眉梢都噙着笑,目光期待混着得意,后面进来的向境因没有拦住他而自责。
“殿下,三公子……”
他合了书,挥手道:“无妨,上茶。”
向境守在门外,拦别人倒罢了,他从未指望他能拦住向垣。
“带的什么?”
向垣道:“啊,给封越的谢礼,谢他救了我大哥,过两天入宫进献,借表哥地方一用。还有捎给你的,荣安已经在入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