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殿下。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他低着头,段回峰看不清,便更觉有哪里不对:“为何低头?”
“臣下不可直视君颜。”
“孤命你抬头。”
他的话在向境耳朵里从来圣旨一样,可头虽抬起来了,眼睛仍垂着,睫毛投下一片阴影,不能分辨真切。
段回峰急得要上手,被荣安一扯衣袖,悄无声息抓回来:“殿下不是应了许颜二位公子的约?此刻再不去,要误了时辰了。”
“臣恭送殿下。”
直到段回峰坐上马车,荣安心里才稍稍放下:殿下哪哪儿都好,这些年也够沉稳了,怎么一遇上二公子就全抛之脑后了?他若不拦着,只怕段回峰能上手给他扳过来,让人看见二人在宫门拉拉扯扯,得传出多少流言蜚语?
向境回到宿殿,苏孟已经在等他。
“宾客名单,你看看吧。”
没有外人,苏孟也不愿跟他装模作样。向境不在乎,仔细翻阅后又开始交代嘱咐,若是不知情的人,怕会以为这是他的喜事。
看苏孟这般态度,向境终于忍不住:“苏孟,其他事我都能让你两分,但在殿下大婚之事上,你不要太任性。”
苏孟冷笑:“好生深情,我都要信了。你若当真爱他,又怎舍得让他伤心?你是属于他的二公子,却一次次骗他,什么都不与他说,向境,你可不可笑?”
“……你说得对。”向境深吸一口气,再没有说话。
怎么可能不爱?怎么可能舍得?
可他不能自私,自私到不顾向家不顾段回峰不顾所有人去换一份喜欢,他要保护段回峰,要让他成为他想要成为的君主,要让向家百代流传,让羲国万世永昌。
他没有回头路了。
从他成为二公子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回头路了。
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苏孟讨了个没趣,不欲多言:“二公子吩咐,臣记下了,无他事,臣告退。”
待到向境歇下,珏月留了述岳值夜,自己悄悄回到向府朗月院。
向垣已等她许久。
“三公子。”
“还咳血吗?我送去的药他可都用了?”
珏月敛色,自怀中取出一块湿热的染血手帕:“咳得愈发厉害,药都用了,可……三公子,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有,肯定有,你好好照顾二哥,你们再等等我。”向垣手心,那块手帕攥得不成样子,血迹渗入指缝,染红掌心,“有办法的,还有办法,还有办法……二哥明日有何安排?”
“公子正预备太子大婚,应该是在宫里召人议事。”
“你让他别太累,明日我就进宫去看他。”
望着向垣苍白的脸,珏月犹豫半晌,没再说什么,俯身告退。
次日向垣来时,向境已经议事毕,正伏在案上发呆小憩,见他来了,侧头一笑:“你来啦。”
向垣一怔:他从来没见过向境如此形容,向境也从来没有这样伏在案上——他一向都很重二公子的威仪。
“二哥,你怎么了?”
“我想不到,想不到应该拿什么去贺他新婚大喜——我什么都没有。”
他的一切都是段回峰给的,段回峰走了,他什么都没有了。
“随便给他什么不行?他另娶她人,配不上你的礼。”
向垣想这样说,可到底把话咽下去,他不想再惹向境伤心。
“要不,我陪你去库房挑挑?我库房里也收着不少东西,先前父亲和二叔叔,都给你留了些,总能有一样合适的。”
“……”
“走吧,二哥哥,就当散散心。”
向境抬头,又一笑:“好啊。”
两人说着话,向垣想尽办法逗他笑一笑,可是向境看起来真的累极了,连带他的情绪都有些低落。
“诶,二哥你看!”向垣几步过去,捧起一块玉璧,璧上龙凤呈祥,边上又是鸳鸯纹,“这个好不好?”
“你眼光好,就它吧。”
“那我去找他们记下,你再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咱们一块拿走。”
另一边,段回峰闲来无事,在太子府散心,不觉走到一处柴房。自向境从这里救出他,就再没人来过,一晃六年了。
柴房一向空着,如今却有人住下了。
一女子穿着月白色衣裙,发上只简单簪了两朵花,坐在柴房门口发呆,怀里抱着一只瘦弱的小狗,只有巴掌大,像是刚出生的样子,尾巴还耷拉着。
段回峰忽然想到很久之前的旸国质馆。
真像啊。
可惜因为担心向境害怕,他早已寻了人家把哮天送走,而且哮天也早该长大了。
“太子府何时养狗了?”
她没注意到他来,听见声音,迷茫抬头,看他一身华服,气质不凡,愣愣地,忽然想到自己在哪,面前的人应该是谁,腿一软跪在地上,披在背后的长发滑落在他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