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回峰点点头:“留下吧。”
女子不胜欢欣,礼数却也周到,没有失态,引得段回峰更加满意,脸上多了几分真切的笑意。
向境松了口气,掩饰心中酸楚,继续操持着殿选。
在向境的强制要求甚至不惜搬出段业跟他对呛下,段回峰总算选出四五个“中意”的女子,虽未定位分,可到底有了进展。
了了一桩心事,段业龙颜大悦,大肆嘉奖向境,甚至特意让段回峰在太子府设宴。
“为答谢二公子这些时日的操劳,孤特意让人准备了消遣节目,不知二公子可喜欢。”
这时候,戏文结尾落幕,上来几个打扮不同的人,带着许多道具。
向境眸光一凝,脸色不太好了:傀儡戏。
段回峰一直注意着他,
他忽然倾身,靠近向境,周身萦绕的酒气让向境有些头晕,偏他盯着向境的眼睛,似笑非笑:“二公子觉得,如何?”
他迅速抬眼,又飞快转向台上,说着那些模式化的词句:“殿下恩泽,臣不胜荣幸。能入殿下的眼,必是好的。”
傀儡戏演过一段。
“……孤觉得不好。”
段回峰的脸上仍挂着笑,只是笑意未达眼底,冷冰冰注视着台上战战兢兢的伶人。
“殿下饶命!”
“拉下去……”
“殿下!”
向境一撩衣摆跪到他跟前:“殿下如此,不过是对臣有气,臣就在这里,您何必迁怒旁人?”
这二人有矛盾,还有谁敢留下?不过须臾便四散离开,转眼只剩他们二人,一玄一靛,一坐一跪。
段回峰不说话,向境也不说话,一时之间,只有夜风徐来,落叶簌簌,清云蔽月,星入烟尘。
段回峰说不上来自己是怎么回事,猛灌了一壶酒,平复半晌,想去扶他的手紧紧攥着掌心衣缎,想斥责他的话卡在喉咙里,吐不出,咽不下。
选妃成亲就像个笑话,一场闹剧,为了哄得段业等人高兴而演出的一场傀儡戏。
可向境又何尝不是任人摆弄的傀儡?
末了,他又灌了一壶酒,酒壶重重一放,却也只是在提醒他:酒空了。
他低头,向境亦低着头,段回峰一时恍惚:向境好像一直都是这样,低着头,弓着背,低眉垂眼,逆来顺受,不论他在人前如何张扬矜傲。
向境的缄默,击碎了段回峰所有的控诉。
“若是孤将你我心思公之于众……”
“殿下,那会引得平城流言四起,对您无益。”
“你怕流言?”
向境眼神一瞬躲闪,又很快恢复如常:“臣是懦夫,自然是怕的。普天之下,除了皇上,唯有太子不惧流言。”
段回峰沉默良久,久到向境以为他不会再说话。
“孤并非,有意难为你,孤……你早些回去吧。”
他揉揉头,踉跄着起身,拂去向境想扶他的手,摇摇晃晃离开了。
向境仍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直到珏月来扶,他才缓缓起身,离开太子府。
宫里有宵禁,此时回向府也是不方便,向境不愿多生事端,遂寻了一处客栈,岂料才歇下,外面就下起了雨。
秋雨绵绵,凄神寒骨。
没有炭盆暖炉,向境只多裹了几层被,仍挡不住丝丝缕缕钻入骨缝的寒意。从骨缝里透出来的寒冷让人无法忽视,向境浑身难受,辗转反侧,冷汗频出,长眉皱在一处久久未能舒展。
“公子,属下……”
“下去。”
撩开帷帐的手僵在半空:“公子?”
“下去!”
“是,属下告退。”
珏月黯然退下,挂念着向境的旧疾,忧心忡忡。然而向境不肯让人看见他如此弱势的一面,不肯让任何人留下。
要是段回峰在就好了,段回峰总有办法让他不那么难受。
此时此刻,他心心念念的人同样未曾入眠。
他坐在床榻边,随意找理由把葫芦支走,轻喝一声:“来人。”
黑暗中迅速出现一人影跪在他身前:“主子。”
“查的如何?”
“二公子人虽在皇宫,可与大将军一直有书信往来。只是向府把守森严,为怕打草惊蛇,属下没有再进一步。”
段回峰沉吟片刻:“向垣如何?”
“三公子时常去宫里,二人谈话言语无异,私下是否有书信,属下不得而知。”
“他近日可有哪里不适吗?”
影卫一怔,似是没料到他会问起向境近况,思索一番,斟酌再三:“属下看不出二公子哪里不适,三公子日日去给他诊脉,并无异样,想必无碍。”
段回峰才松了口气,影卫又紧跟着提出一点。
“只是三公子不许他人给二公子请脉,若见了太医就要发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