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发现这个弟弟身体实在不好,动不动就风寒了,半点不敢让他冻着。至于这个人,等白肃查清底细再让向垣接近他好了。
见过向垣,向境欢天喜地,心情甚好,甚至敢主动亲近向天漠,觉得父亲对他如从前一般好,只要他不让父亲失望,父亲会一直对他好。
然而他没想到,这一切都源于向天漠的愧疚。
“我不要!放开我,放开我!”
向境拼命挣扎,几人按住他也无法让他老实,正要强行压着人绑在床上,向天鸿走进来,双手按住他的肩膀:“境儿。”
向境哭得不能自己,胸口剧烈起伏,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流过这么多眼泪。看见是向天鸿,他才勉强止住,只是还有些喘不上气,身体还在发抖。
“二叔叔,我不要……”
“境儿,二叔叔也没办法。”
他的眼睛倏然睁大了,再次挣扎起来,他想,一定是他们制不住他才找了向天鸿来:“不!我不要!放开我!”
“听话!不是你,就是向垣!总要有人作出牺牲。”不知哪一句话镇住了他,向境不再挣扎吵闹,呆愣愣地看着向天鸿。他不觉放轻了声音,屏退其他人,坐在床边,“如果你真的不愿意,我去和大哥说,接向垣回来也是一样,好不好?”
“……为什么?”
“境儿?”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他不明白,他哪里做的不对,这张脸为什么不可以,他不明白他至今所受的一切苦难都是为了什么,没有人给他解释,没有人在意他的感受,他要做的只有服从,服从父亲,服从皇上,服从命令。
可是为什么呢?
向境喜欢这张脸,喜欢这张和向垣一模一样的脸。他和向垣在一起时,两个人就喜欢玩照镜子的游戏,世界上有人和他一模一样,这对于两个孩子来说实在新奇有趣。后来向垣走了,想念他时,就会看看自己,这样他就知道向垣现在的模样。
可是现在,向天漠要给他换一张不属于他的脸。
为什么?他哪里做错了?
向天鸿一个不慎,被向境挣脱——他现在已经可以熟练缩骨,对战不熟,可逃脱还是没问题的。
他原以为他能跑掉,可门外站着向天漠,向境打心底怕他,向天漠比黑暗更令人恐惧。
向天漠站在他面前。
“父亲?”
向境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企图从里面看出些不一样的东西。
“我说过了,服从命令。”
向天鸿从房间追出来,抱起他:“大哥,你先别急,我再同他说说,让我再同他说说。”
向境坐在床边,看着向天鸿。
“如果我不换,是不是哥哥就要回来了?”
“是,若你不想,现在换他回来还来得及。”
一滴泪落下。
“那还是,我换吧。”
“境儿?”
“不要伤害我哥哥,我换。”
向垣过得那样幸福,怎么能回来?他怎么能再让向垣回到这不见天日的地方日日受苦?既然选择保护向垣,他就必须走下去。
“来,二叔叔喂你,”向天鸿避开阿雁,亲自端过药碗,拿小匙喂他,“喝完了,睡一觉,很快就好了。”
“麻麻的……”
“坚持一下,不然会很痛。”向天鸿一面喂他一面说,“记着,不能哭,不然会感染。”
麻药作用上来,向境渐渐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他只知道有人在说话,他不能动,一点知觉都没有,躺在床上像待宰羔羊。而向天鸿喂完那碗药,白衣就来了,手里拿着刀,对着他的脸比比划划,之后的事,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冬日寒冷,伤口不易化脓,白衣动手利落,依照向天漠的意思,毁去他原本容貌,换上刚剥下来的人皮,一点点贴合,直到再看不出过去的模样。
“好了,该注意的小生已同二公子说清了,总算能放我走了吧?”白衣伸个懒腰,随手把擦手的手帕丢回托盘,托盘上鲜血淋漓,有向境的,也有别人的。
“小生可得好好歇一歇。”
“且慢!”向天鸿拦住他,“敷药时用的麻沸散,你还没给我。”
白衣歪歪头:“二公子,我哪来那么多麻沸散?只那一碗,他已经喝了,再没有多的。”
“你说那药很疼。”
“是呀,可是……”白衣笑笑,“这又与我何干呢?”
“你们要我给他换脸,我换了;怕他太疼要麻沸散,我给了;为了加快愈合,你们要的药水我也制成了,二公子,做人可不能太贪心呐。”
“你想要什么?”
白衣摆摆手,走得潇洒干脆:“我什么也不要,这工夫可磨人,我得回去歇着了,二公子自己想办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