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长仁年龄小,辨不清他脸上表情,只当他心情不好,才特意跑来想让他开心。
夜里,闻生放下帷帐,熄了烛火,向垣的声音又轻又小,像是自言自语:“闻生,你猜,明年这时候我们能不能回平城向府?”
“公子想回去吗?”
“……我还是喜欢辰山。但是向府里,有二哥哥给我种的竹子梅花,辰山没有。皇宫里,有我和表哥……算了,现在应该没了。”
闻生见不得他伤心,只将他的心思记下,打趣道:“公子这话,将军听了要伤心的。”
向垣轻笑:“大哥才不会呢,他有嫂嫂,有仁儿,少我一个惦记有什么关系?”
“那公子也可以娶亲啊,单说平城,就不知多少人盼着嫁给公子。到时候有了夫人,再有小公子或小小姐,公子也……”
“闻生。”
闻生听出他语气不悦,自知失言:“……是,属下多嘴。”
闻生抱着被子靠在床榻一角,心事重重,毫无倦意。
不一会儿,向垣先忍不住了。
“有话就说,唉声叹气的做什么?”
“……公子,您得答应不生属下的气,我才敢说。”
“哦?我若不答应呢?”
闻生一时语塞,半晌才小声又坚定地说道:“那我也要说。为了公子,属下死也不怕。宜衡公主……实在不是公子良人。”
向垣懒懒道:“因为她不回信么?”
这几个月来,他人虽不离辰山,却暗中给封乐翎传了不少信函,尽言向城怕他惹事,关着他不肯放行,不敢与他人多有交集,便只好将心事诉给她听。写辰山的日升月落,朝云晚霞,深秋枫叶与冬日梅花,闲来无事的读书偶得,率真幼童的童言稚语,字字真情,句句戳心。
封乐翎只回了两封信,一问他为何给她写信,一言,善。此后再无音讯。
然而向垣还是锲而不舍地写给她。
闻生一想起来就生气,他家公子是什么人物?封乐翎竟如此不知好歹!
“公子与她隔着国仇家恨,若来日将军提剑杀进渃水,公子要如何取舍?就算来日冲破桎梏,也未必能长久。天下多少女子爱慕您,何必一定执着于她?宜衡没有出彩之处,若为身份,段氏也不是没有公主啊。公子倾慕她,事事都要说与她知晓,可知将军若知道,一定动气,只怕大夫人和二公子都护不住您啊。公子担着多大风险,她一概不知,只为这一点,闻生也替公子委屈。”
憋了许久的话一股脑儿倒出来,越说越担心,没想到向垣却笑出了声。
“难怪这几日你总提我娶亲的事。闻生,在你眼里,本公子难道是为情爱不顾大局的人?”
闻生小声道:“……我只是想着,公子难得对一人上心,不想公子情意错付,真心喂了狗。”
向垣摇摇头,向他解释:“我今日才知何为关心则乱。闻生,我从一开始就没看上她,你跟我这么久,还不明白我的想法?”
自打他们避世辰山,他做的哪一件事是为了自己?
“公子,我……对不起,是我思虑不周了。”
向垣轻声道:“这话说到这里便罢了,日后不要再提,尤其不能让大哥知道。”
就算他真的看上封乐翎了,那也该向城考量,区区暗卫,敢置喙主人私事,他怕是真的不想活了。
第13章 蚤是伤春梦雨天,可堪芳草更芊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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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柳初发,梨花风起。
清明在即,向境正筹备祭拜皇后的事宜,却见葫芦急匆匆跑回来,钻进柴房将门一关,跺着脚急道:“出事了,向境,羲国出大事了!”
柴房只有他们两人,向境连忙安抚:“别慌,有什么事慢慢说。”
“皇上,皇上……皇上杀了裕王爷!”
向境一把捂住他的嘴,神色惊慌,低声怒斥:“小点声!事情的来龙去脉到底如何,你先细细说来。”
嘴被捂着,只有一双惊慌失措的眼睛表达他的不安和害怕,在向境的沉着下稍稍冷静了些,眼中便凝了一层水雾。
“裕王爷劝谏皇上,得罪了芊柔。她指使人陷害王爷,在王爷府上找到了谋反的罪证。皇上大怒,赐下毒酒,裕王爷就……皇上此举触犯众怒,平城许多大臣暗中来往,只怕……向境,这件事会不会牵连殿下?若皇上出事,那殿下……”
葫芦到底还小,再机灵也没见过这等场面,眼泪说掉就掉,抓着向境胳膊不知所措。向境原想训斥,身为太子近侍遇事要镇定,不可莽撞,但一对上他担忧害怕的眼神,心里不知想到什么,一瞬心软,轻叹着哄他安慰,让他今日别再听这些了,与哮天出门散心,他会找机会说给段回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