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一旦开闸就再也止不住,好似将不曾流过的泪都在今日此时流一遍,额头贴在她的肩,他无声哭着,眼泪浸湿了她的衣裳。
他回不去质馆,进不了太子府,在偌大的向府也只有向天漠给他的骐骥院容得下他,只有齐泉珏月在他身边。孤身赴险,力挽狂澜,叱咤风云的二公子,此时此刻躲在帷帐里无助又脆弱,真真正正显出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为兄长的恶言家人的不公委屈难过。
估摸向境不哭了,珏月小心把他扶起,心知他大抵不愿让人见他哭的样子,用丝帕蒙了他的眼睛,一面指使齐泉打冷水敷眼睛一面宽慰。
“是,自然是将军的错。可他也是怕公子错了路,被皇上怪罪。如今把话说开,岂不两相干净?
“三公子为您都敢与先将军呛声,冲撞太子,又怎么会向着将军呢?只是日子到底要过下去,您与将军不和,夫人与两位小公子不好过啊。”
手帕系在脑后,向境怔怔地摸摸眼前的布料,黑暗涌动。
“若是那日……”
他只开了个头,但珏月很快明白他想说什么。
“殿下他会明白的,公子是上天注定了要站在他身边的人,他一定会回到公子身边。若是公子当真伤了眼睛,只怕殿下会日日自责,公子难道就不会后悔吗?”
可若是能用一双眼睛换回段回峰的怜悯,他其实也甘愿。不过代价是此生都不能见到段回峰了,似乎并不是很值得。
“公子累了,不如睡会儿吧,齐泉守在这里,谁也不会来打扰,属下去做些糕点来,待公子醒了垫垫肚子。”
向境点点头,又朝里躺下:“你去吧。”
向垣还等在外面,哀求行川,就算不让他进,好歹也告诉他向境怎么样。行川劝也劝了,求也求了,飞絮甚至搬出齐泉来都没能吓走他。
“三公子还在呢?”
“珏月!二哥哥……”
“嘘,公子他有些累,如今已睡下了,三公子先回去吧。待公子醒了,想见您自会去传。”
“好姐姐,我当真是向着二哥哥的,你就让我去看看他,让我同他把话说清楚。”
说清楚他不是为了向城,他只是单纯想要他们和好,说清楚他是真的心疼向境。
向境最该清楚,他是除了向境谁也不会放眼里放心上的!
珏月看他怎么也说不动,只好避开其他人将他带到院外:“三公子的意思属下明白。公子平日里多疼您,如今除却气恼,更是伤心呢,见了您,心里更难过,可他又不愿您伤心,自是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三公子还是先请回吧。至于这件事,公子那里已经揭过去了,您日后也不必再提。”
好容易将向垣劝走,齐泉从树上翻身跳下:“他惯会装可怜,你少信他的鬼话,别把自己赔进去都不知道。”
“这件事,确是三公子做的不对。”
“……你不向着他了?”
“我素来是向着公子的,也只有你会觉得我向着他。”她嗤笑,复念着未说出口的话,“三公子到底是将军带大的,与公子再亲近也近不过将军。”
所以他们更得护着向境。
向城从军营回来,说皇上赐下一架刀,还没看过,请向境过去看看。
这等兵械总是比文玩字画更得向境欢心。他掂量两下,转转手腕,刀身清亮如镜,分量也合宜,弧度如流水,自然顺畅,一点寒光自刀尖在锋刃上滑动,如月光在水面跃动,确是好刀。
“你喜欢就拿去,左右是给咱们家的,谁用不是一样?”
向境摇头笑:“君子不夺人所好,长刀是大哥最喜用的,我用兵从来也不挑,顺手便罢。皇上有心,还是大哥留着吧。”
“过几日殿下生辰,你可想好要送什么贺礼?”
向境摇摇头。
段回峰什么都不缺,他能送什么?
纵有向垣幕僚出主意,寻了许多珍宝奇玩,可没有一样能入他的眼,算不得最好。
向城笑笑,献宝似的招呼白肃捧来一只锦匣,一块晶莹温润的玉现在他眼前:“这块玉是你出生那年皇上亲赐,一直收在父亲的库房里。虽说太子什么都有,可这块玉是你属于他的证明,兴许能让他顾念旧情也未可知?”
向垣端着打量许久:“到底还是大哥哥,这样的好玉,宫里也找不出几块了。拿二哥哥的东西送给表哥,也算是借花献佛吧。”
他想了许久,还是没敢再刻一遍那句海誓山盟一般的话,规规矩矩刻了句恭祝生辰的贺喜之言,小心翼翼地放进锦盒里。
“殿下,这是二公子的贺礼。”
段回峰点点头:“嗯。”
向垣看他不在意的样子,干脆自己捧着锦盒跑到他面前:“表哥,你快看看喜不喜欢,这枚玉佩可是出自我二哥之手,连原玉都是他出世时皇上赐的。他对我都不曾这般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