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爷……梁王府的小王爷，还是我吗？我现在哪里是什么小王爷，不过是偌大皇宫里一个低贱的男宠。我若想离开，你能带我走吗？你能吗！”
将来的梁王府自有他人承袭，史书不会有他披甲迎敌之功，他再无出头之日，四方宫墙是他一生的枷锁。
他终于是忍不住了，戳烂胭脂水粉也不能平复他的怨，积累多日的委屈与愤懑在这一刻爆发。
“我究竟有没有反心你们难道不清楚？梁王府那么多人，为何偏偏是我！你不也手握兵权，凭什么你不用受这般屈辱，凭什么！”
“……你不说我也知道，因为你姓向。”
因为他姓向，所以不会被忌惮。
他凄惨笑着，手抚上红肿的脸颊，委屈悄然凝聚：“二公子好会说啊，什么下贱东西，什么十岁……我难道是自愿做这下贱东西的？我不也才十四岁？”
“少湘，你有你的责任。至少为了梁王府，你……”
“梁王府？梁王府都不要我了我还记着它做什么？就因为皇上疑心，他们就舍弃了我，我为何还要念着那个冰冷无情的梁王府？”
“向城，难道你就一定安全吗？向家权势滔天，他怎么会不防你们？你们助纣为虐，耳聋眼瞎，早晚会遭报应！不是你，就是向垣，向城，我诅咒你，终有一日，你们必定如我一样，折去傲骨，千人笑万人骂！这是你不作为的报应，你们向家的报应！”
向城只是听着，没有反驳，没有狡辩，静静地任由董少湘拿他撒气。
空气凝滞，某种东西悄然变化着，他们似乎都明白，彼此再也回不去了。
“少将军请回吧，”董少湘心里委屈，红了眼眶，扭过头去拼命眨眼，不肯让眼泪落下来，“后妃居所，外臣不宜久待。”
“后妃居所”四字被他咬牙切齿地念出来，向城更加无颜面对。
他想解释，他方才并非存心辱他，只是一时着急，那些话才脱口而出。
董少湘现在的确是后妃，只是这两个字于他，是莫大的羞辱。
那是他与董少湘最后一次独处，不欢而散，再见已是阴阳两隔。
段回峰喃喃念着他的名字，向城伸手捂住他的眼睛，将两人永远隔开，一方鹏程灿烂如曦月，一方日暮穷途如尘泥，再也不会重叠。
“别看了，殿下，别看了。”
他感受到手心被睫毛扫过，随后变得湿漉漉的。
董少湘死了。
作为一个低贱的男宠死在皇宫，而非战死沙场。
从那日起，董少湘被封存在他内心深处，除了他的忌日，向城已经不会再想起他了，直到那天晚上。
混沌梦境中，他见到一人，十四五的年纪，容貌昳丽，左脸红肿，脖子上有着青紫淤痕，鲜血淋漓地朝他走来，留下一串血脚印。
“少将军，你忘了我了吗？”
“小王爷。”
他下意识唤他小王爷，他想，也许从他决定袖手旁观的那一刻他就再也不配唤他少湘了。
“你当初为何不救救我？你想去保护阿孟，为何偏偏，不肯救我？”
他不知如何解释。
其实，他同样没有护住阿孟。找了这些年，苏孟的消息是半点没有得到，他已经不抱希望了，只是还存了一丝侥幸，一丝幻想，不肯放弃。
“少将军，我奉劝你，不要太忠心了。会被害死的。”
董少湘又一次死在他面前。
他惊醒，心悸，想起那日董少湘的诅咒，声嘶力竭的回响在耳边，让他完全忘却了梦里董少湘的劝告，一心只想把向垣带回来。
——向垣是无辜的。
大破敌军的向城坐在空无一人的军营外，孤影寂寥。
“对不起。”
“是我的错。”
如果他当初肯出手救他，是不是今日就不会有这一出？
他以为保护好向垣就可以了，向境是最不需人担心的——怎么会有人敢打向境的主意？
是以向城无论如何想不到，这份报应落在了向境头上。
明明是他的孽，偏让向境承担了果。
值夜的士兵围在一处闲谈：“虽说封越亡国，但人也没遭难啊，二公子把他放帐子里，还有专人把守，不知打的什么算盘。”
旁边有人接茬：“兴许变着法用私刑呢吧？听说向家审讯可狠了，先前封越那么对他，二公子不得找回来？”
“我方才换班偷偷看了一眼，人好着呢，不像用过刑的。”
又一人道：“会不会日久生情，舍不得啊？早上不是还跟诸葛氏的人起了争执？”
“那谁知道呢，说不定那位二公子就喜欢这样的。你瞧今儿让太子刺了一剑，浑身是血啊，要搁别人估计命都没了，他还扒拉太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