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游金犹犹豫豫地伸出左手,小声道:“轻点。”
“···行。”金雪道:“右手。”
赵游金苦着脸:“右手要写字。”
金雪“嗯”了一声,又道:“右手。”
这个人正经起来真有点吓人。赵游金听话地伸出右手,闭眼等挨打。
她非常不安,手指蜷紧再松开,松开再蜷紧,迟疑着如何找补。毕竟金雪这人野蛮生长二十多年,根本不以暴力为耻。
过了会,手上忽地一冰,赵游金吓得哆嗦,猛然甩脱,睁眼一看,地毯上铺着一张湿帕子。
金雪弯腰拾起来,重新丢到她右手上。“啪”的一声。很轻,很凉。
金雪右肩有伤,整条胳膊耷拉着,只有左手能动,隔着湿帕子,握住她手指,一根|根搓。
金雪道,“你觉得我会打你?”
赵游金嘀咕道:“不打那就,”胆子大了点,“也别再吓我了!”
“那你不是要翻天?···说正事。”
金雪将她的手擦干净了,丢开帕子,半蹲下来,稍稍扬起脸,仰视坐在凳子上的赵游金。
琥珀瞳清亮明润,牛油烛光晃得温柔。
金雪认真道:“只有哲布和你不愿意我难过,所以,你再好,不能让哲布之外的人知道。”
赵游金不知道做什么,就抓了把核桃果肉塞进他嘴里。
“为什么告诉我呢?你完全可以不说的。”
“游金。这世上。人人是豺狼,我只相信你们两个。我相信,就不隐瞒。”
河南万里平原。夜来风大,渐渐渗进帐中,凉意侵肤。
他这句话说得很轻很轻,却像敲在她心口一样,一字一震。赵游金有点恍惚,因为她是最实际的一个人,初次产生感情上的撼动。
赵游金摸摸金雪的脸,嘴角伤疤已经好了,微微鼓胀起一层。
她也不问他,凑过去亲了一下。
金雪被亲得透不过来气,口中含含糊糊道:“你做的核桃酥···到底,到底什么味道?”
···
可惜第二天的核桃酥,金雪到底没吃上。
蒸糕时,赵游金开小差,因为是炭火炉,一个看错火气就过头了,所以拿出来的时候,简直惨不忍睹。
赵游金只好空手回去,金雪脸色一下沉下来了,翻她双手查检,然后一把薅过她耳朵,揪面片似的连连揪着,一边揪一边听万夫长汇报。
赵游金觉得像是听外语课,叽里呱啦的很烦人。
反正只要她在,这些万夫长就赖着不走,除非金雪明确赶人;她一走。万夫长也不来了。
渐渐的,她发现这不是偶然,原因是金雪薅她的时候特别好说话,打赏也丰厚。
当最后一个万夫长满意而去后,金雪笑道:“难得你一脸求人的小媳妇样,有什么事?”
这么明显吗?赵游金思忖许久,斟酌再斟酌,小心再小心,还是没想清楚怎么开口。
金雪收敛笑意,松开赵游金耳朵,转身绕过屏风,走到床边坐下,曲肘扶膝,手指滴滴答答敲小腿骨:“想清楚再说。我心情未必很好。”
赵游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跪在金雪脚边,捧过金雪左手,凑在嘴边一亲。
金雪一个激灵,飞快地看了一眼帐帘,转过脸,压着嗓子道:“别吓人,到底要我干嘛?···千万别告诉我,是要杀父汗。这个急不得,你再求我,至少也得两年。”
赵游金道:“不是不是。”
金雪松了口气,“那你先起来。起来说。···嗯嗯手可以先别放。”
赵游金站起来正要说,外面士官叽里呱啦喊了一句番邦话,其中有个名字挺熟悉。
金雪扬声道:“乌格特!”赵游金知道这是“进来”的意思。
将她手心一掐,“等会有好东西吃。”起身抓了件皮袄,轻轻藏住伤臂,闪出屏风。
赵游金对于军机兴趣寥寥,倒在床上,抓了把杏仁吃着。
来人道:“恭贺大将军百战百胜。”
这声音颇为耳熟,赵游金一时想不起来何人,只听金雪笑道:“咱们草原上的兄弟,不必这样客气。只要你开口,尽我所能,没有不应允的。何必带这样多东西来呢?”
来人道:“我求三王子宽恕商丘汉民。”
金雪朗声大笑,“好说好说。我最不爱杀人。你和世族关系好,这是你的本事,他们托你求情,直说就是了。为什么这么客气呢?你大老远来,必须请你喝酒,底下哪个军官不陪你喝,你告诉我,我打他军棍!”
来人道:“···还有一事。”
赵游金记起来这人是谁了。
金雪笑道:“别说一件事,就是一百件、一千件,只要你喝得过那些人,”一边说,一边掀开帘帐,“诶那个谁···来来来。陪叶舒先生喝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