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妈哑声问了她。
“是你表姨叫你回来的?”
宋鱼点头。
她妈喘息着说挺好。
“反正都要过年了。你在大城市里,一个小女孩,天天忙来忙去地,你不累吗?”
她妈说着,忍不住又上下打量她,口气那么嫌弃,眼神又止不住露出爱怜。
“看你自己,头发都不知道拉直梳理好,就这么乱糟糟的... ...”
没说完,突然咳嗽起来。
宋鱼心下跟着一紧,连忙将妈妈扶靠在床头上。
“妈妈我没事的,是你... ...你感觉怎么样了?”
赵美明倚着床头缓缓喘了两口,压下浑身上下的疼。要不是这两天身上疼得难受,她又想起来复查,还不知道会查出来这样的结果。
但她看着自己的女儿,说还好。
“也就这样吧,都说癌症挺吓人的,我觉得也就那么回事,无非就是浑身乏力,一会冷一会热,有点折腾人。”
她说着,还无所谓地跟宋鱼勾了勾嘴角。
房间里刺鼻的中药味直往宋鱼鼻腔里钻,仿若钢铁的钻头,刺得她鼻中生疼,眼眶也热了起来。
宋鱼低下头去,不想让妈妈看到什么,从抽屉里拿出了体温计,甩下了水银条,搓了搓自己有些发凉的手。
“妈妈抬一下胳膊,再量一□□温吧。”
赵美明抬头看着女儿,照着她的话配合着她,察觉到宋鱼把体温计稳稳放到了她的腋窝里。
她忽然有点不可思议地笑了笑。
“原来我的笨闺女也会照顾人,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会。”
宋鱼眼睛骤然一烫,嗓中像被砂纸用力打磨到,疼而涩。
“妈,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什么都不会?”
她这么说,她妈却哼哼,“但你从小又呆又笨,比你小倩姐差远了,但凡你比小倩强一点,我也不用总被你表姨压一头。”
表姨就站在卧室门口,听见这话无奈地跟她妈笑了一声。
“你说你这个人,都躺在床上了,还跟我较劲。你就没有服输的时候吗?”
她妈又哼哼,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开口把表姨怼回去。
反而说了一句,“算了,我恐怕是较劲不过你了。”
她突然这样,宋鱼和她表姨苗美玲都愣了一愣。
房间里有些静,谁都不知道要怎么将这话接下去,只有宋鱼她妈那句服了软的话的余音,来来回回荡在卧室里。
不过宋鱼的表姨忙了半天还没吃完饭,宋鱼妈就让她回自己家去了,“小鱼回来了,你就回去吧。”
苗美玲说也好,宋鱼道谢着把表姨送出了家门口,去厨房里端了热水又回了妈妈的卧室。
她回来,见妈妈正费力地探着身子,从床头的抽屉里拿东西。
“妈要拿什么?”
她连忙放了水杯走过去,她妈指示着她从抽屉深处的一个小本子里,拿出了一张卡,然后又让宋鱼去门口她的包里,把钱包也拿过来。
她一连抽出了四张卡,把四张卡都摆在了宋鱼脸前。
她的嗓音更哑了,却透着几分勉力支撑的得意。
“看,我比你表姨还是强的。”
她拿着这四张卡,突然放到了宋鱼手里。
“这是我这些年给你攒的钱,三十二万... ...”
“宋鱼,”她突然叫住了宋鱼,“就算妈妈死了,你也有钱傍身,要好好生活啊!”
话音未落,宋鱼眼泪咣当掉了下来。
那些眼泪真的就像断线的珠子一样,噼里啪啦地止不住地往下落。
“妈?你说什么呢?你这是不是误诊都不知道,就算没误诊,这个病治愈率很高的,你不要说什么死... ...你会好好的!”
可她妈只是摇头。
“毕竟是癌症,还是中晚期,说不准的。也许哪天就跟你爸一样,说死就死了。”
她抬手摸了女儿的一头卷发,脸上的傲气与暴躁消了,只剩下眼中几乎要溢出来的爱怜。
“妈妈没什么本事,一辈子就攒这点钱,你就要成没爸爸、没妈妈的小孩了... ...这些钱,你要拿好。”
话音落下,她又猛地咳嗽了起来,虚弱地好像快要坐不住了。
宋鱼的心口一阵一阵地绞疼,她停不下来眼泪,只能反复说着“妈妈你没事的,别那样说了”,她妈却向她招手让她附耳过来。
“过来,我告诉你卡的密码,你要记住。”
安静的家里,连厨房里的烧水壶都没了声音,没有夏夜的蝉鸣鸟叫,冬夜的房间里静得令人发慌。
宋鱼反反复复地摇着头。
“不要,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