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屿无声地笑了笑。
顾斐拍了拍衣角:“月也赏了,景也看了,咱们继续走?”
卓屿点头“嗯”了一声,刚要转身,两人头顶突然传来一阵清越的啸鸣。
顾斐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抬头去看,只见靠近西边夜空的高处,一道黑影自薄云间掠过,带着凌厉的气势划过月亮表面,盘旋了一圈又往他们的方向回来。
“这是……”他仰头看着,不自觉喃喃出声。
“鹰。”卓屿在旁边淡声道,“在这一带不算罕见,只不过这个时间……照常的话很少看到它们出来。”
顾斐入迷一般抬头看着,目光追着那道黑色的轨迹。
盘绕回他们头顶的时候,那只鹰又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啸鸣,接着一个俯冲,消失在了山坳背后的丛林里。
“我还是第一次——第一次看到野外的鹰。”顾斐半晌才回过神,转头看向卓屿,眼睛里还带着兴奋的光。
不知道是不是被他这样孩子般的神情感染,卓屿的眉眼柔和了几分:“山里都传说看到鹰能给人带来好运,我跑这附近这么久,也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夜鹰,看来是你带来了好运。”
顾斐有点脸热:“准确的说是我们两个人在一起,才看到了好运。”
卓屿轻笑一声,没有再说什么,拉开车门上了车。
这一路没再发生什么插曲,他们到满归的时候已经过了9点。虽然是个镇子,但毕竟地处偏远,加上冬日天寒地冻,镇上只有主路两边的路灯亮着,路上罕见行人。
卓屿沿着主路绕了几个弯,最后停在了镇医院的大门口。
顾斐跟在他身后下了车,两人刚走进门诊大楼,迎面一个穿着藏青色棉袄的女人就急急走了过来。
她看起来30岁左右,高颧骨细眼睛,头发在脑后挽了一个干净利落的小髻,看样子应该是一直在这里等他们。
卓屿大步朝她走过去,招呼了一声:“齐娜。”
齐娜似乎终于松了口气:“我想着你差不多也该到了,就出来等你,路上还顺利吧?”
卓屿微微点了点头,转向身后的顾斐:“这是我一个朋友,叫顾斐,这几天原本计划带他们上山。顾斐,这是齐娜。”
顾斐有些拘谨地伸出手:“你好。”
齐娜伸手握了握,抿嘴笑笑,转向卓屿:“今晚能走吗?”
“医生那边怎么说?马克西姆的伤势怎么样?”
齐娜转身带着他们往里面走,一边开口:“出事的时候是在马克西姆的帐篷,我那天晚上睡在老太太这边,第二天一早才知道的,血溅了满地。他们是真的喝多了,没意识到有多严重。我早上过去的时候马克西姆已经开始发烧,伤口也没怎么包扎。幸好那天有运木材的车上山,我们才把他送到满归。
“现在么……烧是退下来了,人看着也清醒,但是医生说这边抗生素不够了,他的伤口一开始耽误了,医生怕后期恶化,就让我们尽快想办法联系,把人送到根河去。”
顾斐在后面听得心惊肉跳,卓屿面上却依旧没有太多的表情。
几人一路急步走上二楼,拐进了右手边的走廊,快走到尽头时齐娜推开了旁边的一扇病房门。
里面白炽灯亮得晃眼,顾斐抬手在眼前挡了挡,这才看清病房里一共两张床,靠门的一张空着,里面靠窗那张床上半躺着一个人,病号服外面披着一件褐色的皮袄,头上戴一顶脏兮兮的毛线帽,听到他们进门的动静,慢慢把脸从窗口转回来。
“卓屿来了啊。”他声音沙哑着开口。
顾斐一眼看过去猜不出这人的年纪,他从帽子下露出来的鬓角有些斑白,眼角眉梢皱纹丛生,脸色蜡黄,嘴唇还带着些苍白,唯独一双眼睛还有些神采。
卓屿走过去在床边坐下:“感觉怎么样?今晚能走吗?”
马克西姆露出牙齿笑了笑:“死不了。”
卓屿只是点了点头,回头示意齐娜:“还要办什么手续吗?”
齐娜摇头:“先前同医生都办好了,这会走的时候跟值班护士说一声就行。”
卓屿“嗯”了一声:“那就走吧。”
马克西姆慢慢地掀开被子,顾斐这才看见他病号服没有完全扣严,露出来的腹部缠了几圈绷带,上面隐隐有粉色的血迹。
他突然觉得有些心惊,不敢再看,收回目光,走上前准备帮卓屿扶人。
不想他走到近前却被马克西姆抬手挡开了,猎民目光烁烁:“这位是……?”
卓屿看了顾斐一眼,简单道:“我朋友,一起上山的。”
马克西姆“唔”了一声,依旧没要顾斐扶,把大半个身体的重量倚在卓屿身上,吸了口气,慢慢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