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半垂着头，一只手在她背上轻轻拍着，嘴里喃喃着一段歌谣般的旋律。
顾斐心下难受，旁边卓屿碰了碰他，带着他走出了撮罗子。
“额尼说了什么？”出去之后顾斐低声开口。
“她说马克西姆的骨灰还是要带回山上，他是大山的儿子，他的额尼和阿玛也会希望他最后回到大山。”卓屿的声音宛若叹息。
顾斐似有所感，握紧了他的手。
玛莎也跟在他们后面出来了，注意到两人交握的手掌，原本带着些愁思的脸上总算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她拍了拍顾斐的肩膀：“眼下这个时候你们总算是给点上带来了点好消息噢。”
顾斐莫名有点脸红，看了卓屿一眼。
玛莎脸上依旧笑笑的：“等马克西姆的事办完，我跟老太太商量一下，还是在点上给你们办一席酒吧。虽然现在不像以前了，但两个人在一起了，总还是要有个仪式，大家也可以在一起热闹热闹。”
卓屿脸上也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好。”
玛莎看向顾斐，逗他：“戴上了戒指就是我们点上的人了，而且你又是从外面留学回来的大学生，到时候可要想想怎么跟我们发言啊。”
顾斐瞟了卓屿一眼：“放心吧，我一定好好照顾卓屿。”
玛莎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对他们挥挥手回了自己的帐篷。
一个星期后。
老太太没有特别挑日子，卓屿他们便尽快安排着从根河那边把马克西姆的骨灰带回来了。之后卓屿、齐娜带着老太太进山，把骨灰撒在了激流河畔。
柳莎和陈铮也从北京回来了，因此点上虽然气氛还有些沉闷，但也还算是热闹一些。
于是在秋分的那天晚上，点上所有人都聚在一起，办了一个热热闹闹的“新婚仪式”。
原本按照鄂温克人的传统，新人结婚当天，两边乌力楞的人都会欢聚在一起喝酒吃肉，另外有专程请来的萨满为新人送上祝福。
眼下顾斐和卓屿既算不上传统的“新婚夫妇”，也再没有萨满，于是便简化成了一个亲友间的小聚会。
除了柳莎和陈铮，果杰也从学校请假回来了，山下同卓屿他们关系亲厚的鄂温克族人也来了几户，包括老金他们和果士克一家。还有Simon，他和小满已经称兄道弟了，这段时间一直住在满归，知道这个消息之后第一时间就到了点上。
顾斐征求了谭昀和顾缬之的意见，刚好顾冉之也回国了，他们三人，加上朱瞿和赵霂芩夫妇，作为顾斐家人也到了点上。
卓屿和小满他们在猎民点中央的空地上挖了一个半米左右的土坑，旁边堆着高高的站杆，准备点火用，果士克帮着杀了一头鹿，打算晚上烤，老金他们则从山下带来了几箱啤酒。
连日来笼罩在营地上的沉郁气氛被一扫而空，新搭起来了4顶给客人住的帐篷，到处都洋溢着忙碌的交谈和孩子的笑闹。
入夜之后，漫天繁星绘出银河之际，卓屿率先点燃了篝火。
酒足饭饱之际，玛莎、齐娜和柳莎都换上了最美的裙子，领着点上的其他女人围着火堆开始跳舞，飞扬的裙裾在活动映照下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在暗色的草地上开出大朵大朵的花。
顾冉之一开始就加入了跳舞的队伍，谭昀和赵霂芩在下面笑吟吟地看了一阵，被她一个旋身转过来，一手拉起一个，也开始模仿玛莎她们的舞步。
一时间草地上舞动的人影交错在一起，火光映红了女人们的脸，每个人都像极了一朵独一无二的最艳丽的花。
男人们坐在外围，老金带来了一个手风琴，卓屿也一起吹着口琴应和着女人们的舞步，小满已经有点喝多了，正拉着果士克跟他一起合着节拍唱歌，脸上红光满面。
他们唱的是鄂温克语，虽然顾斐他们听不懂，但是歌词里洋溢的欢乐和祝福已经随着乐声飞上了夜空。
老太太倒是安静地坐在一边，看着周围热闹的人群，脸上难得地含了笑意。
顾斐就坐在老太太一侧，他正饶有兴味地看着自家妈跟在柳莎后面学舞步，突然觉得一只手握住了自己手背。
他转头看过去，只见芭依别的目光不知道什么时候转到了自己身上，面色很是柔和。
他心头微微一热，情不自禁就喊了一声“额尼”。
老太太眼睛弯起来，拍了拍他的手背，用鄂温克语说了句什么。
顾斐虽然听不懂，但是直觉告诉他这是一个母亲对于自己儿子的嘱托和祝福。
等老太太说完，他郑重地点了点头：“额尼，你放心。以前我知道卓屿很好，但是没想到他那么好，有时候我会觉得很幸运，因为他喜欢了我而不是别人。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确定过我想要的是什么。以后我会跟他好好的在一起，不会再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