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婚书贴身收好,娇娘冲一天道人拜了几拜,用尽了一生的雅气,文绉绉相邀:“谢山神老爷做媒,小妖不日成婚,厚颜请山神老爷携高徒赴宴,老爷灵光所照,蓬门生辉,我夫妇沐浴恩泽,荣幸之至,不胜感激。”
牡丹妖欢天喜地带狐狸丈夫走后,一天道人愣了半晌,才说:“她请我们师徒赴宴,要随多少份子钱?”
小鹤忍无可忍:“你就只在意这个?”
一天道人反问:“吃喜酒不在意份子钱,还在意什么?”
小鹤对这个满眼是钱的师父已经死心:“你就不想想到时眠春山有多少妖精去参加喜宴,趁着这个好时机,亮亮相,认认脸,正经把眠春山这一摊子事管起来,你也是个山神,好歹负点责。”
一天道人与羊生师徒两眼呆呆。
不就是随份子,吃喜酒,怎么还有这些事?
小鹤无比心累,觉得这一大一小简直无可救药。
她惆怅万分,摇头叹息,头一回感受到自己肩上压着的担子是如此沉重。
谁能想到,这一家子人里,最靠谱的居然是年纪最小的小鹤?
师父师兄不中用,三岁的小鹤也只得多加操心。
到吃酒那天,她早早起身,又把隔壁两口人一并轰起,督促他们梳洗打扮。
一天道人捏着簇新的衣裳,瞅了半天,也没想起这衣裳是何时买的。
小鹤说:“这个是凤仙娘娘送的。”
晓得一天道人不顶用,凤仙怕下头两个小的过得不好,时不时贴补两分,家里就有天香山送来的两大箱子衣裳。
只是师徒三人居住山间,一年到头就穿那几身破破烂烂的粗衣,凤仙送的新衣放了好几年,也没怎么被穿过。
一天道人皱着眉头,把衣裳套上,又摸摸衣襟,扯扯袖口,浑身都不自在,嘴里咕哝道:“去吃个酒还要穿什么新衣,难不成我不穿这身新衣,主人家就要把我轰走?”
小鹤加重语气:“这是排面!世人大多是先敬罗衫后敬人,你穿得破烂,山里的妖怪都说你这个山神穷酸,就看不起你,不服你管。”
羊生提着裤头,别别扭扭道:“小鹤,我裤子老往下掉。”
小鹤一看:“拿错了,这条裤子是师父的。”
一家子好不容易换好新衣,小鹤又按着师父师兄梳了头,抹了面脂,打扮得精精神神,才提了贺礼,一齐往牡丹妖家里走。
为了自家的婚事,娇娘修剪杂草,铲平地面,找竹精碧虚郎要了些好材料,费心费力起了几间竹屋。
又去凡间集市上采买了喜烛、喜服、红纸、红布等一应成亲物什,请了全山精怪,热热闹闹办起了喜宴。
小鹤一行人到时,远远瞧见那里几间整洁雅致的竹屋,处处张红挂彩,屋檐下吊了红灯笼,门楣上挂了红花红布,窗棂上贴了红囍字。
门外有三四个凡人厨子,正忍着害怕,在临时起的土灶前烧火做菜,中央搭了个戏台子,一帮伶人硬着头皮,在台子上咿咿呀呀唱戏。
正门边上有个熟人,正是小鹤见过的碧虚郎,他能写会算,被娇娘请来当了个账房先生,负责收礼造册。
小鹤拉一把东张西望的羊生,说:“不要乱看,先去把礼送了。”
羊生一脸新奇:“这喜宴办得好热闹呀。”
他长大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出来吃喜酒,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走到碧虚郎面前,小鹤敲敲桌子,对碧虚郎道:“劳驾,替我们记个名儿。”
碧虚郎抬眼一看,这不是前些日子见过的小孩?
想起被讹诈不成反被讹的经历,碧虚郎就觉得牙疼,“你们怎么来吃酒了?”
羊生听他的意思,似乎不爱看到他和小鹤来,就有些不乐:“怪了,这酒我们吃不得?”
碧虚郎喊冤道:“我又没说什么,只是问一句罢了。”
连忙提起狼毫,饱添浓墨,在礼簿上记下:山神高徒,羊生小鹤,送百年灵芝一对。
小鹤见他少写了一天道人的名字,特意提醒:“我师父也来了。”
碧虚郎吓了一跳:“山神老爷也来了?”
竹精心中发虚,支着脖子四处张望,想看山神老爷在哪里。
小鹤这才惊觉,自己师父不知何时已不在身边。
找了一圈,发现他在同一个藤妖闲扯。
藤妖看着一天道人,半天没看出他的原形,不由羡慕道:“老兄,你是什么精怪,怎么化得这样好,半点也看不出是个异类。”
一天道人还没说话,那藤妖又说:“只是化得丑了些,脸也不白,皮也不滑,不大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