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五岁嫁过来,其实,准确地说是被卖过来的。从一进门就开始伺候男人,侍奉公婆,生了三个孩子,二女儿还自小不好养活,小时候婆婆说让我把女儿扔了,可我舍不得啊,那是我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就这么拼着一条命把孩子养大了,那些年也不注意,就落了一身病。”
说着说着,她就掉了眼泪。
“唉,我跟你说这些干啥,你们累了一天了,早点休息吧。”
赵秀莲站起来打算走,却又转过头,留下一句话:“这位公子,你也别怪我啰嗦,一个人一辈子身体最重要,年轻的时候不觉得,上了年纪就晚了。”
“我明白,谢谢您。”江自流笑道。忽然,他眼光一瞥,看到了屋子里摆放着的一个笼子。
那笼子是用红色的丝线绣的,里面绣了一只鸟,是一只活着的鸟,血把丝线染得殷红。
“您稍等。”他立马叫住已经转过身的赵秀莲。
“这绣笼是您在村口买的吗?”
“是啊,怎么了?”赵秀莲有些诧异 ,转过身道,“你是不是看着这丝线穿过这些雀儿的身体觉得有些残忍?这你就不懂了,这是我们这儿一种独特的绣法,叫做一线绣。这笼子是用树枝先做好框架,然后用丝线绣成,不止要绣笼子,还要在里面绣一只鸟,整个过程中不能换线,一根线绣完,所以这鸟看着就像被丝线贯穿了身体一样。”
江自流忽然意识到一个事情,那就是赵秀莲是看不见这些活着的鸟的。
“阿寻,你觉得这些鸟是活的吗?”江自流指着笼子里的鸟,问道。
小孩摇了摇头。
“当然不是活着的了,不过这个绣娘虽说人疯疯癫癫的,这绣工还是很不错的,栩栩如生,是吧?”
“嗯,赵婶,这样吧,我挺喜欢您这笼子的,您买的时候花了多少钱,我付双倍给您,您可以把这个绣笼卖给我吗?”江自流道。
“你喜欢直接拿去好了,你之前多给我的房钱能买十几个这样的笼子了。”
“那谢谢您了。”
赵秀莲笑了笑,关上门离开了。
月光从破旧的木门外溜进来,照亮了屋子里一小片地面。
阿寻走到门口,躺在那片月光下,闭上了眼睛。
“我知道你没有睡着。”江自流躺在床上,说道。
“你今天咬的那个人,当年和你很像。”
没有人回答他,他就自说自话。
“不过,他比你缠人多了。一开始的时候,他可能只是想在我这里吃顿饭,说起来,要不是他,那天下午那顿饭就成我这辈子最后一顿了。”
“那天,他说他赖着我了,就这样赖了我三年。”
“那你为什么不认他?”阿寻睁开眼,问道。
江自流没有回答,只是叹了一口气,便转过身不再说话。
“我不理你的时候你在那里絮絮叨叨的,我理你了你又不理我了,你这人真怪!”他哼了一声,闭上眼,翻身睡觉。
寂静的夜晚只有几声犬吠和虫鸣。
院子里,树叶轻微摆动,摇着风中的万物。
一切都睡了。
“娘!”
一声哭喊划破这片宁静。
江自流立刻起身,闯出屋子。
院子里,赵秀莲正直直地朝着大门那里走去,门开了。
一个女孩哭喊着想要拉住母亲,却只能一次一次扯下母亲的衣服。她的哭声叫醒了其他人,儿子、丈夫、公婆,都在哀求着女人回头。
“秀莲!回来啊!”
“娘!你不要走!”
女孩看到江自流,便跑过来拉住他的衣服,哭道:“您救救我娘,我求您了。”
“拉住她。”
江自流把女孩交给阿寻,立马拦在了赵秀莲面前。
她的眼神似乎已经看不到东西了,或者,是看不到现实存在的东西了。
江自流把右手伸到嘴边,用牙齿咬破了四个手指。
手指的鲜血涌出,在空中凝成了四个血珠。江自流一施法,四个血珠分别朝着赵秀莲的一双眼睛和两只耳朵而去,一瞬间,女人双耳滴血,双目染红,在这样的夜晚,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你对我娘做了什么?”女孩似乎有些生气,冲着江自流喊道。
“他在救人。”阿寻紧紧拉着女孩。
女孩虽对他的行为感到疑惑,但也明白这个怪人可能是目前唯一可能救得了自己母亲的人,便也不再做声。
江自流走到赵秀莲身边,问:“你听到了什么?”
“有一个声音问我,你想逃离他们吗?”
“那你想吗?”
她的眼睛涌出了泪,掺杂着刚刚的血,看起来更加可怖。
“我不知道,我刚刚是想的,可我怎么能抛下我的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