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了一上午,林深感觉浑身疲软,便休息下来,却不料胸口一紧,一口热血涌上来,他只觉口腔一阵腥味,将血吐出后便双眼一黑晕了过去。
——
寒竹村边界处。
江自流执笔而立,王叔平抚琴而泣。江自流的裂魂术已经到了第九层,现在就是最后一步。
笔尖滴落的墨水已经渗入地底。
那握笔的手苍白如纸,手背上的血痕像一道线一样紧紧嵌入骨肉。
楼阁里,一个人悬在空中。他□□着的双手已被刀枪剑戟划出无数道伤痕,白骨裸露,伤口翻卷,肉块挂在空中,它凭借着一条细细的皮连接着手背。粘稠冰凉的血液顺着手指下滑,覆盖住那已被削去一半的指甲后流到原本就血肉模糊的地方,慢慢在指尖凝聚成血滴,滴落。
血滴在断剑剑身,缓慢滑下,留一道血痕。
他抬头望向楼顶,无数个圆,无数个圈,一砖一瓦,琉璃宝玉,金龙盘旋,那是龙的天空,挡住了人的仰望。他的眼睛对着龙眼,发出愤怒的悲嚎。
他听到一声剑鸣,断剑飞向楼顶,直刺龙眼,楼阁瞬间坍塌。
琴弦断,王叔平看向自己手指的血,顺便用另一只手抹了泪痕。
江自流睁开双眼,施法收了泣鬼神,看着自己手背到手臂上的血痕逐渐变成一条黑线,然后隐没。
裂痕隐,裂魂成。
江自流施法运功,轻喝一声:“裂!”
相同的面容,相同的身形,两个相同的人走向不同的方向。
一人踏出寒竹村,走向雪虐风饕,他的白发逐渐变黑,这条路,是归路。
另一人则踏过寒竹村的柳绿花红,前往芩州王府,这条路,是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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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卷 梦神
第20章 假面
“林师弟没事吧?”
“无事,只是他修行过猛,损伤了心脉,在我这里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于少侠不必担心。”
“那就好。”
若谷送走于忆,走进房间,看了一眼还在床上躺着的林深,对一旁正在照顾他的白落青道:“你虽然医术不错,但毕竟刚来苍云门,有不知道的就问其他人,明白了吗?”
“好。”白落青道。看着若谷走出房间,白落青关上了门。他摸了摸脸上的假皮,笑着把它撕下。
真是,怎么刚回来没多久就遇到了你呢?江自流坐在林深旁边,用泣鬼神给自己那张假脸上补妆。
他动作很快,不到一刻钟,江自流就再次戴上了白落青的面具。
这一次他的角色是普通少年,无父无母,医术还行,被苍云门医修若谷所救,带上山来留在了岐黄馆。
“不要丢掉我。”昏睡中的林深喃喃道。
江自流坐到床边,帮他把被子压了压,却不料被林深一手抓住。
“昨天是我错了,你不要不要我。”
.
梦里的林深变成了当年的小孩,一个人孤零零地蹲在学堂门口等着他的丰收。
雪很大,天也很冷,其他的孩子都走了,光一点一点变暗,太阳一点一点下山,越来越长的影子逐渐消失,他哭了。
他想到了昨天,他因为不想上学和江凤吵架,还发脾气摔了碗,他记得那是江凤第一次生气。
会不会他不要我了?林深蹲累了就坐在雪地里,看着逐渐被黑暗吞噬的前方,那里没有人来,没有。
我又被丢了吗?
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为什么不管他,他记不清他们的样子,他只能记得那个把他按在水里的道士,那一次他差点没命。再往前,他记不得了。
林深把自己的手揣在袖管里,瞬间一阵冰凉从胳膊到达全身。他后悔为什么自己早上出门的时候在路上没有做记号,为什么自己没有记住路,为什么要相信江凤说自己一定会来接他的话。
再等等,等到彻底看不见路的时候吧,万一,他来了呢?
如果他还不来,就自己走吧,随便找个地方睡一觉,明天继续流浪。
他看着衣服上的雪花越来越多,看着天越来越暗,看着路的尽头慢慢变近,看不到一个来人。
走吧,他对自己说。
把手拿出来,甩甩衣服上的雪,站起来拍两下屁股,再看一眼那条暗得快要看不清的小路。
走吧。
他转过头,哭累了的眼睛再次掉下两滴热泪,被冰凉的手无情抹去。绕过学堂,是一片广阔的平野,昏暗的天一望无际,暗白的地没有尽头。
脚踩在雪地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像野狼啃着骨头。一脚,一口,一脚,一口,嘎吱,嘎吱。
前面很宽广,但从来没有方向,踽踽独行着的他,背影茕茕孑立。
或许,这样寥落的天地,才是他应有的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