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盖上被子,拿凉水一镇不就好,谢公公急什么。”
“画大人,咱……还有多久回得去啊?”
“出来的远。”王府毕竟不在皇城内,画良之随口答:“怎么也得再一个时辰吧。”
“不是,王爷发烧易引惊厥,一个时辰未必回得去,没药镇着……不行,太危险了!可这个时辰医馆都闭门,这要如何是好……”
画良之驾马踏步,嫌弃地扫了马车内难得老实蜷着的人,道:“什么惊厥,娇生惯养,多大人了。叫车马走快些便是,等……”
画良之赫然止语,脑海中电闪似的过了道忆。
等……
他该不会还……!
指挥使心头骇然缩紧,抬手刷拉一声把车帘撕了下来,大喊马夫停车后,把帘布扯揉成团,丢进马车,厉声道:
“谢公公!这个,若是王爷真犯了惊厥,就塞进他嘴里去!这时候管不得干净不干净,总比咬断舌头强。你们在这儿侯着,此处离宫门不远,我快马去请御医过来!”
第25章 惊厥
“诶……!辛苦画大人!”
谢宁还没等把话说完,这位指挥使大人已经夹马窜出老远。
谢宁紧着把桂弘往怀里揣,老太监也是瘦瘦小小,抱不住那么大个王爷,但桂弘身上烫得厉害,冷得牙关都咬得紧,多少能替他传些温度。
听着桂弘烧得迷迷糊糊,念叨起哥。
哥,救我。
好难受。
谢宁以为他又想起二皇子了。
马车停在街上,周遭格外静谧,拉车的五匹骏马偶然吹鼻踏蹄,道上的银杏被风瑟瑟垂得落叶满地。
画良之的马蹄声响传得老远。
桂弘捏着谢宁的袖,开始细密的颤抖,却叫老宦官愈发不安。
桂弘的脑袋到底是烧得似梦非梦,他迷茫睁眼盯着马车棚看,上边漆黑的什么都没有,记起那时他住的屋子也是漆黑的,除了月光,他们什么都没有。
甚至不比这马车大多少。
他自小就是发了烧不易退,被笑话早晚要烧成傻子。那一夜,有人用凉水给他从头到脚擦了十几遍,都不见半点降温。
“小兔崽子,这么难养!”
他被人骂了,还顶着高烧咯咯直笑。
刚笑完,脸就开始不受控制的抽搐。
很快,抽搐蔓延上四肢,他开始说不出话,开始惊惶,开始胡言乱语扑腾着手去抓人,开始喊救命。
眼前半明半暗,意识迷离间,身子一飘好像被人背在背上,可他再看不清了,也听不清了。
他只知道自己颠簸了好久好久,那天的夜格外黑,无星无月,黑得像阴曹地府,黄泉黑路。
他快死了。
阎王爷站在顶上睨着自己,小孩怕得要命,喊不出声,瑟瑟发抖,又过了好久啊好久,突然听见有人哭着唤他,那声音,把他从鬼差手里往下抢。
阿东。
小兔崽子。
你他娘的别给我死了。
你死了,我就要被赶出山,我不想讨饭吃。
这几句话骂得他分不清是关心,还是撒气。
他趴在人背上,抽搐得厉害,身上粘的不知是自己的,还是他的汗,反正听见他说,阿东,别咬了自己,实在不行,你咬哥。
他一口咬在了人肩膀上,血气入口的一瞬——
桂弘顿从迷离中清醒,回过神来时,嘴里塞得满满都是布,涩苦撑得下巴发酸。
他骇然意识那年深夜,背着他翻下两座山头,去寻郎中,叫他咬自己的人。
那时不过也才十岁出头。
画良之的马跑得疾,冷风打在脸上,割得生疼。
指挥使大人觉得自己肩膀隐隐作痛,二十多年前的伤了,疤都淡没了,竟还能记得疼的滋味。
果然人的记忆才最可怕。
“小兔崽子!”画良之飙着马,放声恶骂,反正到最后都会被风携走。
“我他娘真是上辈子欠你的了!你出点什么意外,老子怕是要掉脑袋!”
他使劲扯下腰间令牌,冲到宫门下大吼。
“禁卫画良之!急事入宫请太医府!三殿下病危,十万火急!”
太医把通脉银针取下,把完脉,再配了副退烧的药,打点几句,便背着药箱下了马车。
桂弘这会儿镇定下来,就躺在车里一动不动。
桂弘用着那么深情款款的眼神看向画良之,倒给他看得浑身不适。
别说,他这会儿那眼神儿,还真像个正常人。
“干什么。”画良之打了个冷凛,斜眼冷道:
“不必言谢啊,职责所在,应该的。你要是死了,我也得死。”
“是啊,应该的。”桂弘无奈笑笑,道:“画大人哪次不是应该的呢,不过为自己的前路着想罢了。无论以前,还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