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
倒是待画良之凝了神,脚已经开始发软了。
片金蟒纹,是皇子朝服。
面前高壮的身子缓缓回过头,面带酝色,眼中混沌,卷起个坏邪笑意。
“狐面大人,好巧呐。”
画良之心底忽地一悬,好似被人拎着衣领丢下悬崖,失重似的呼吸紧怵,伴来人浓厚酒气,瞬时被塞进月前醉熏回忆中去。
……
完蛋,居然是他!
“大人?”
桂弘笑得讪讪,微探下身端视眼前人,却直将酒气更重的逼向画良之。
画良之那日那时还没醉成狗,自己对他做过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儿,全记得清楚。
“大、人?”
桂弘带着微醺,往后略微踉跄几步,觑目间看画良之扑通一声。
跪在自己面前。
翊卫几十部下通通原地随他一并跪倒。
“臣翊卫中郎画良之,见过三殿下。”
桂弘本略带玩味笑意的弯目,却在画良之跪下瞬间,再摸不到一点余温,疯气怒涨,掀起飞沙走石,冰冷得穿心彻骨,令人悚然畏怯。
……
只消须臾后。
“哎呦,三殿下!老奴可跑不过您,慢点,慢……您这又往哪儿去啊!迟到啦,再不过去,皇宴都要完了!至少,至少露个脸,不然大不敬的,大……!”
身后潜兴宫的老内侍谢宁,领着一群宫女侍从举着大扇追得气喘吁吁,好不容易跑到桂弘旁边儿,老头涨红的脸被面前恐怖一幕,瞬间吓成煞白!
他们的三殿下,正揪着禁军将领的头发,强扭硬拖着往回处拽,脸上全是疯癫恶笑,双目瞪圆眦裂,神色扭曲得渗人。
后边一群翊卫的兵,慌慌张张手足无措的跟着被拖走的画良之跑,但也到底没一个敢动手,从皇子手里抢人。
画良之头皮都快被人扯下来,耳边听得见头发断裂扽响,挣扎起来更痛,倒不如顺着劲,跟他滚爬着跑。
三皇子身高步子广,画良之踉踉跄跄根本跟不上,头上固然疼的厉害,更主要也是,丢脸。
后边那一帮奴才吓得魂飞魄散,知道他们殿下犯了疯病,神仙都拦不住。
但当下他抓得可不是个几两银子就能打发得了的平头百姓,青楼小官,这可是……皇帝的禁军卫啊!
皇宴当前,把禁军将领不分青红皂白拖走,岂不要被盖上谋逆的帽子!
眼下一帮子藏青锦袍提剑的禁卫侍,在后边铁器铮铮追着喊“大人!”,另一帮老内侍小宫女腿瘸体弱哭着喊“殿下!”
大殿前歌舞升平,庆词满堂,大殿后哭丧尖叫,乱成一团。
真是……胡闹!
画良之忍无可忍,怎奈对方是皇子,没法反抗,只得咬牙切齿吼了声:
“殿下!臣在奉皇命行公事,巡查大殿,不是……不是容您这般寻仇记恨的时候!还请殿下放开!”
桂弘却是置若罔闻,反倒手里更加劲地把人薅到面前,一脚踹在地上!
再像粘了什么污秽似的,嫌弃搓了搓刚刚抓了画良之头发的手指,将一把从他头上生扯下来的发丝抖在地上。
桂弘这一脚踹属实得不轻,叫人喉咙深处直犯腥。
幸亏穿了软锁子在里头,才没被捣折几根肋骨,但还是咳嗽半天,跪在地上不敢吱声。
他心知自己理亏,就算对方那日行径再过恶劣,桂弘终还是皇子,自己不仅惹不得,还把人揍了一顿,是该死。
“禁军翊卫中郎……画良之。”
画良之没胆抬头看人面色,仅从桂弘带着醉音,押着恨,一字一顿的语气中,念着自己名字,清晰听得他对自己有多怀恨在心。
每一个字,都像是寻见灭族仇人般,如一根根利刃穿心。
磨牙凿齿,一字一刀,从牙缝中挤出,再狠狠插进肺腑。
“来啊,把你这面具摘了,给我看看。”
第9章 命案
皇宴入夜还未止,但说夜里掌了灯后,更显繁华,来吃宴看热闹的百官没疲,倒是老世帝已经有些眼皮打架了。
飞檐金绫溢光,宫灯华贵,至尊气阔。
头顶星盘熠熠生辉,甚如普天同庆。
到了压轴的段,屯卫燃了设绕皇城各处的烟花。
一时间满天星斗皆化流萤,耀如白日,万民齐呼。
百姓喜悦声,隔着朱红宫墙,都听得一清二楚。
天下脚下步出一位披青莲紫袍的男子,足蹬翘头长靴,满身长袍绣星纹,穿珠镶嵌宝石,于月色烟花下呈星盘仙风,如覆银汉在身。
大帽遮掩下,夜风吹撩披肩长发,偶得灯明,暗影间隐约见得公子清逸俊朗,面如冠玉,薄凉垂目黯光,如神性心无挂念。
皇帝至此才醒了神,或许也是遭他带出的夜风一吹,清爽几分,便在龙椅中直了直身子,枕臂看向这位大昭天师,楚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