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得意洋洋翘着二郎腿,像个什么豪挥千金、博美人一笑的大老爷似的倚在扶手上撑脸作笑,发梢间没来得及擦干的水滴了满地。
这会儿怎不嚷着湿的难受,又冰脑袋了。
画良之正要开口叫他少赖着不动,滚去擦头,免得受风寒,余光带着脑袋一并愣在了铺满榻的五颜六色,金丝银缕上。
好一堆什么银纹绣花百蝶裙,桃粉轻罗对襟羽纱裳,云纹锦缎穿花氅,看着就大富大贵的牡丹朱红围银鼠皮的锦织披风……
整是个五六套还有余,不仅各式各样备了个全,还全被他这般敞着展出来。
边上那个见他定了神,瞧见了衣裳,再是憋不住那股子惬怀,笑得颧骨升天,展开双臂,神气道出一个大字:
“挑!”
好一条才往相好的树桩子底下撒了泡尿的狗似的,还得回头闻闻,可是得逞。
画良之心头暗生晦气,朝他翻了个白眼。
这狗崽子绝是故意的,蓄谋已久的,十年如一日的,就为等今日!
瞧着这堆衣裳,画良之久久失语之余,都怀疑桂弘是不是已经劫了芙蓉苑回来。
“但说你……”
“怎么?”桂弘怕他反悔,要改了口,这会儿虽然装得游刃有余,心里头却连画良之皱个眉,咽个口水都是紧张兮兮,更别提他开口冒字儿,便是连忙应了。
“大昭律典严格,这些个纹样,质地,可不是我等平民配得上的。”
“噗。”桂弘低头堵了嘴,硬是把嘲笑噎了回去,偷摸用手背擦干净喷出的口水。
憋得肩膀头都在发抖。
画良之:?
“良之哥,你不与我计较衣衫浮夸,见不得人,却在担忧什么礼制?看来我也不用再琢磨怎么把你迷晕,再往身上强套的法子了。”
画良之觉得脸上发烫,心尖上也就越是烦的要命,就当为了三百两银子,俩眼一闭,不做回人——
“我是见你可怜,情理之上,舍身帮了你个忙,才不是图你那二三两银子。”
怎奈女人家的衣裳穿起来费劲,这俩人谁都没碰过姑娘,特别是那个连自己的衣服都穿不好的大贵人。
别提往那个骂骂咧咧,毫不配合的大爷身上套有多费事。
“操!勒死了!松点!”
“哦哦哦您一等……诶……?哥,抱歉,打成死结了。”
“……”
“啧,我卡得慌!”
“哪儿?哪儿卡?”
“靠……裆!卡裆!还能是哪儿!我画家是真要绝后了!”
“……这没办法,不勒紧不行,您不能挺着个大……哎,可这前头空荡荡的怪难看,昨儿剩的俩馒头您扔了没。”
“别给我想什么歪点子……啊!你小子是要把步摇插我脑袋里去啊!”
“哥,别叫了,您叫得我紧张,万一手抖了,真……诶?!”
“又怎么了!”
“出血……”
“就说老子头皮怎么火辣辣的疼,滚边儿,我自己来!”
“……”
马车耽误到戌时一刻才动辙,荒凉城南往皇城朱雀主街入的路不算平坦,难免摇晃。
桂弘便在摇摇摆摆间,十指交叉,握拳堵着嘴,就这还不够,更要拿牙咬上骨节。
但这次可不是出于疯魔难控,反之,是即便这般努力,都堵不住往上快咧到眉尖的嘴角。
对面人一身水粉薄纱羽裳,头顶红梅簪花,云母步摇,披着绣牡丹的朱红披风,披风领一圈银鼠皮衬着张敷粉白面,红唇点得薄樱似血,香囊内花香浓郁,充斥整个马车。
太好看了,真的。
桂弘看得出神,舔了唇,换了条腿——夹起来搭着。
(作话:咻~小桂弘挺精神呐)
画良之身型本就较比普通成男娇小些,穿上这身,反像个高挑纤瘦的贵妇,狐目带媚,
好一个男身女相。
他越是看得入神,越是看得移不开眼,画良之就越是浑身被百万只蚁齐齐啃着的膈应难受。
美人儿到底把二郎腿大咧一翘,也不知自己裙底一览无余,只破口指鼻子骂:“再看挖了你的眼!”
桂弘一颤,赶紧把画良之的腿掰下去,哄着拍了拍,凑过去涩声道:
“哥,亏了。”
“亏什么。”画良之掀起眼皮。
“若放西楚,风流一夜八百两,绝有大把人抢着掷的姿色——”
桂弘抬手,隔空沿额廓一路描过那光洁白皙的脖颈。
他尚且还不敢上手,隔得远,带着细微难查的风动,却是叫那美女莫名汗毛齐竖,引一阵酥麻。
“您卖我三百两,亏了。”
画良之喉间咕咚一咽,赫地回神,忽觉这哪是夸赞,该是被轻薄了。
“滚你的蛋桂棠东,等今儿结束的,老子屎都他娘的给你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