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着头,一样的衣服,一样的发型,却与旁的人有些不同,要高大清瘦些,总之不同,不过说来也只是直觉。
待他抬头,待他开口,待我再次望进他眼里。
元安三十三年,阳光明媚恰似春日,我在冬日与春天重逢。
“奴才羽青拜见皇后娘娘······”
他说他叫羽青,后面的话我听不见了,我只记得他说他是羽青。
是羽青。
他的相貌我早已在梦中描绘无数遍,无数次回忆他的声音,眼前的人就是他。
而我怔愣着,一直到他说完都还是茫然无措的,他又重新垂着头,大殿寂静,无人言语,我能感受到怀显嬷嬷在身旁不解,只是此时此刻我无心在意。
“你,过来。”话落,我紧盯着他一步步迈向我,迈近我,我的心跳开始加速,耳畔一点点开始轰鸣。
止步,我又开口,“你抬起头来。”
他开口,恭敬俯身,回答我的问题,“娘娘身份尊贵,怎能仰视奴才?”
我也并非没有幻想过,或许我会听到他的名字,或许我会看到他,只是应当说的是玉京新有才子,说的是朝堂新有能人······
而不是在凤栖宫见到身为太监的他。
紧紧盯住他,这熟悉的回答只会让我心情无比复杂,而我仿佛入了魔,希望又不希望是他。
“本宫说了,让你抬头。”目光炯炯,寥寥几字却是我深藏三年的执念。
但我似乎听到轻笑一声,“奴才遵命。”接着他缓缓抬头,不再低垂回去,而是挺直腰,大胆直视我,目光沉沉,哪里像是宫里的太监?
明明是府里的羽青。
对视的那一刻,心潮翻涌,顷刻红了眼,嘴里泛了涩,却哑声不知该说什么。
良久,还是嬷嬷唤了我一声,让我回了神,转头看向嬷嬷,她眸里是不解,我微皱眉头,思量许久,向她摇头,我是不会留他在这儿的。
怀显嬷嬷报了入选的名字,然后他们齐齐跪下向我谢恩。
“嬷嬷你领着人去凤栖宫里安下吧,待明日再分配事做。”
“是,娘娘。”怀显嬷嬷便离开我身边,带着殿里的众人离开,羽青跟在最后,未有动作。
看着他的背影,在他将要踏出门槛的那一刻,我还是出声了。
“慢着,羽青留下。”
羽青回眸,他的眼里倒无不解,只是微勾下嘴角,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然后自然地颔首应我一句“是。”
屏蔽众人,宽敞明亮大殿内此时此刻唯余我和他二人。
捏紧了膝上的裙子,他在我面前却是自然随意,依旧是清风朗月的模样。
“你,为何在此?”他不该穿这身衣服的,不该在此处的。
羽青抬起头,他虽是自称“奴才”却无半分奴才的样子,眼角带笑,直看着我,张嘴缓缓回答。
“羽青思慕小姐。”一双黑眸宛如无底漩涡,美丽又危险,薄唇轻启,一字一句,落在我心上。
“你在胡说些什么?”心中惊慌,避开视线,手上却越来越用力,开口亦是慌乱,只觉得全身紧绷都起来。
但他一步步走近,走到我的面前,心跳越来越快,仿佛立刻就要蹦出我的身体,与他贴在一起。
“站住!”我只想止住这种失控。
但他不停下,一点一点缩近距离,我想退后,却是退无可退,只能扶着扶手,贴在椅背,寻找一点微弱的安全感,怔然着,他是会迷惑我的竹叶青,咬了一口便万劫不复。
仰视他,看着羽青慢慢俯下身,撑在我身前,我们近在咫尺,呼吸可闻,冲入颅腔的是清冽熟悉的味道,而他的手指也触碰到了我的指尖,被他笼罩着。
我无处可逃。
他的眼眸里倒映的是我满脸狼狈,呼吸相缠,肺腔中充斥的也是他的气息。
我在颤抖,而他笑着开口,“小姐呢,是否也思慕我?”
推开他,我站起身来,尝试拿出我平时的模样,“放肆!本宫是皇后。”
这也不是假的,是啊,我已是皇后,为人妻早已三年,他唤的哪门子“小姐”?
羽青退后,却只是微皱了眉头,看着我不语不答。
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背过身不忍看他,我们此时虽近在咫尺,却早已相隔天涯,再无可能。
“这皇宫不该是你待的地方,你走吧。”
“娘娘何意?”他听起来似乎有些生气?只是我顾不得这些了。
“念在我们相识多年的情分上,一会儿我会吩咐人送你出宫,不必在这宫里低声下气地伺候人。”
这样的重逢没有意义,我是思慕他没错,他与我种下的玉兰树此刻就好好活在凤栖宫中,我房中的榻上软枕知道我在梦里流过多少泪,可是我们不该是这样重逢的,短短三年,却已是沧海桑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