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只需在宫中待一月,可如今却是初春,初春便是我的生辰。
而女子十五岁及笄,可婚配。
昨日封赏,及笄后便可赐婚,一切水到渠成。
“陛下和姑母已商定好,让你在宫中举办生辰宴,一并及笄。”姑母在一旁开口。
原来他们已将一切都准备好,是昨日?还是几月前?
又或者是我出生前就已经谋划好了。
“是。”
可我只能如此回答。
因为皇命不可违。
虽然皇帝说我是父亲的女儿,他的妻子是我的姑母,我还顶着郡主的名号。
日后也是他的儿媳。
但他并不过多关注我,那公公在他身旁耳语一句便走了。
所谓谢恩其实并不正式,想想父亲出门前还在乎我衣裙是否平整干净,可皇帝陛下连我的衣裳颜色怕都是没记住。
姑母那日在佛像前与我说进宫为后需得舍弃爱恨嗔痴,可我现在看着姑母望向皇帝的眼神里分明充斥爱意。
“樛儿怕吗?”
姑母还未转身,皇帝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了,却是开口与我言语。
“怕什么?”我不懂姑母的话。
直觉是,怕的那个人是姑母。
“没什么。”
皇后姑母转过身,摸了摸我的头,又是那个眼神。
温柔无限却也满是悲伤。
想开口安慰却是语塞。
姑母牵起我的手,这冬日如此冷,她掌心的温度却是这么这么暖。
她牵着我迈入那金碧辉煌的凤栖宫。
这宫里千百张面孔没有一张我熟知,花草树木没有一处我曾触摸。
这里没有娘亲,没有陪我研墨习字的羽青,没有打我板子的宋嬷嬷,没有日日念叨我的夫子······
无疑我是怕的,这里的一切于我来说都过于冰冷。
无法揣测的君心,还有犹未可知的明天,后天······
我的未来仿佛一眼就看得到头,又如浮萍飘荡着,不知去向。
我想我是怕的,我一定是怕的。
我怕身不由己,我怕这深宫真的就此囚禁我一生,我更怕这深宫让我不是我。
我想快乐,想幸福。
我是怕的,只是此时此刻,这双握着我的手还是温热的。
我想我不会怕。
萧元溪,萧氏女儿,元安皇后,我的姑母,世上唯一能与我感同身受之人,会陪我在这深宫沉浮。
她说她是萧樛儿的姑母。
萧元溪会护着萧樛儿。
皇贵妃
自从那日后,我便住进了凤栖宫的偏殿,以永清郡主的身份在姑母身边学礼。
腊月初一,六宫嫔妃皆需到凤栖宫给皇后请安。
这日,皇后姑母身着正红宫装,我也穿戴整齐,不似前几日在凤栖宫随意。
外面响动,是嫔妃们要入殿,我紧盯着殿外,传说中的后宫佳丽万千到底是怎样场景?
而第一个跨过凤栖宫门槛的是一双绣着粉色牡丹的绣鞋,再往上,我似乎明白了史书上为何那么多男子要争名夺利,渴望权势。
天下帝王,万民趋之。
殿内一瞬便被香水脂粉味包围,入眼的便是一个杏面桃腮,粉光若腻的女子,与姑母不同,她衣裳华丽,面容娇媚,那满身的金钗首饰在她身上非但不是俗不可耐,反而是为她添妆。
她身上不是国母气度,是一个眉目流转间就勾人魂魄的倾世佳人。
话本子里的祸国妖妃定然是如此模样,我一女子竟也忍不住被她吸引。
还在愣神,却听见姑母的轻笑,我看向她,只见她轻掩嘴,眼睛却是眯着的,那眉目里尽是笑意。
我“唰”地一下脸就红了,眼神有些飘忽。
“小樛儿魂被勾走啦?”
淡定淡定,越是这样,越不能心虚心慌。
我便狗腿地朝皇后姑母笑起来.
“没有没有,姑母最美啦!”
此时那为首的美人开口了,其实我倒是觉得她还是不开口比较好。
因为那声音里刻薄尽显,原本姣好的容貌也变得锐利起来。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正宫地位不容动摇,皇后为妻,后宫三千人皆为妾。
可面前这位似乎并不如此想,她低身动作敷衍,眸子里满是倨傲不屑,“妾”这个字放在她身上似乎无比违和。
其实我觉得,她也不该为“妻”的,因为在我眼里,像这样明媚骄傲的女子,该是孤傲于世,人间万般不入眼的。
一如我幼时在母亲院里见的金丝雀,嗓音婉转动听,却终日在这方寸之间表演,不,是在哭泣。
人们只觉得它在歌唱,只有我听得到的是嘶鸣。
是泣血的嘶鸣。
还未等姑母说话,她便已自己起身,摇曳生姿,好不勾人,在那仅次于皇后的位子自顾自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