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笄前不能出府......及笄前不能出府......
从我记事起,我便被困在这萧府红墙内,父亲母亲对我极尽宠爱,但却始终有两条底线,一是不可懈怠功课,二是及笄前不得踏出府门。
所以自小我便读书习礼,琴棋女红,日夜未曾懈怠。所以府中所有的出口都有侍卫把手,日夜值班,未曾懈怠。在玉京城人眼里,萧府富丽堂皇,萧家小姐受尽宠爱,但事实上,我不过是笼中鸟雀,想来,我与娘亲的金丝雀是同病相怜。
可是我也想在花神节的时候看玉京城夜里的万家灯火,和爹娘在寺庙的古树旁焚香祈福,在烟火中穿梭喧闹市集,投壶猜灯谜,在平安桥上放孔明灯,我想交朋友,一起登学一起偷懒,吃糖葫芦,排队买天居阁的荷花酥,我想吃的是刚出炉的还冒着热气的荷花酥,不是冷掉的......还有我真的很想放河灯,真正的河灯,不是在萧府那个很小的湖里......
“不如何!”回想起往日光景,仿佛是被针刺了心脏,疼得我眼睛都红了,明明今天吃了娘做的糕点,为何嘴里还那么苦,实在是恼人。
下一句我就收起了话里所有的情绪,似乎我又是爹娘眼里那个端庄懂事,知书达理的萧府小姐。
“罢了......”我转身离开,不知是我在颤抖,还是风在颤抖,而我不去看他脸上的表情,这是我第一次与他生气。
玉京城百姓不知,萧氏宗族百人不知,父亲母亲亦不知,萧家小姐萧樛,实则也会蛮横撒娇,不讲道理,明明我也才十二岁而已。
算了,大不了还与以前一样,过去的十二年我都过来了,今时今日又怎么忍受不了,他也不过是伴读,身份尴尬,我不该为难他的。
那晚我难得又流泪,湿了枕榻,毁了皇后姑母赏赐的药枕,为什么呢……?
我好想逃跑,我突然不想去护城河放河灯了,我想离开玉京,我想去元安的边境看看,书上说那里有无边无际的草原,那里有高飞的雄鹰,我想那里的人应当不喜欢关在金笼里的鸟雀吧......
我爱爹娘,他们那般疼爱我,只是他们,萧氏上下都容不得我这般......放肆。
那晚,我流泪到深夜,夏蝉都停止了嘶鸣。
第二日,他一如既往背着书箱在门前等我,还是青色的衣袍,那么干净,可我今日却不觉得它可爱了。
我没有说话,他也没有,我想他一向都这般安静吧,从前或许是我扰了他清静,我不过十二岁的小女娃,他已十七,我昨日的行为在他眼里定然也十分可笑吧。
一前一后,不言不语。
我为主,他为仆,我们合乎世礼。
灯节前的这几日,我仿佛回到了他来之前的日子,我也成了萧府众多无趣之人的一员,读书练字,习礼刺绣,像礼仪嬷嬷曾教过我的,勿喜勿悲,不再多说一句话。
我变得干巴巴的,大抵就是书里写的稻草人吧。
我看着他,他还是一如既往,在书案抄书,在书架旁整理书本,他好像真的是一个大人,比我高那么多,肩膀很宽,手掌很大,我曾碰触过的,他握过的伞柄,他研磨的黑色墨水,他同我一起抄写的文集......像一个布袋,装着玉京夏日的晨光,不然为何每每我触碰时都是温暖的。
他已经三日未与我说话了,为何我却总在想他,这实在不公平。
他来萧府正值初春,如今已然入夏,不过几月,羽青,这个穿青色衣袍最好看的男子,我已经将他视为我萧樛儿唯一的朋友,只是于他来说我也是如此吗?
我是萧府小姐?还是萧樛儿?他为何不与我说话......
他看得到吗?我现在难过,我不开心。
我不想放河灯,我想吃他做的荷花酥了。
墨水滴落在白纸上,蔓延开来,我已经许久未下笔了,眼里模糊,我应当没有再看他了,或者说,我想看也看不清了。
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来到我身边,替我撤下脏了的纸张,换上新的,一如既往。
他转身走回到书案,未曾言语,没有看见那崭新平整的白纸上多了透明的水渍,我的眼睛也在那一刻恢复清明。
我闷声说话,我尝到眼泪的味道,今日是苦的。
“羽青......我想吃荷花酥。”我想明日我该更用功,向嬷嬷讨教,我控制不住话里的哭腔,我想今日是我在颤抖。
我听见他止步,我抬头,看见他对我笑。
我们对视,他像是没有看见我满脸的狼狈。
那一刻,玉京合欢花开,他与我说好,给我做荷花酥。
有什么湿润的在我脸上肆意,我又尝到眼泪,我想它应当是甜的。
我应当罚他,为何笑得那般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