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木头,你知道我要带你去哪吗?”
宋也川茫然地抬起头,去哪又有什么关系呢,不过是从有她的地方,去向任何一个没有她的地方罢了。
“宋木头,陛下命我送你去常州,也就是你的籍地。”霍时行一抖马缰,马车徐徐地开动起来,“今年年初,我从浔州把你接来,没料到有朝一日还要送你离开。”
“不过你应该开心才对,只要你抵达常州,你的身契便会交由你处置,只要你不再入京,你从此就不再是罪臣,你可以做任何你想成为的人。”
“你不要替公主难过,她到底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不会过得不好的。”
“你也别伤心,你生得这样好,虽然脸上有刺字,但肯定也会有人愿意嫁给你。”
“宋木头,宋木头,你倒是说话啊。”
马车已经开到了城门口,宋也川苍白的手指掀开车帘,他的目光越过无边人潮,看向身后公主府的方向。
茫茫人海,人潮汹涌,他似乎可以看到温昭明的灿若繁星的眼睛。
“我不走。”宋也川深深吸了一口气,“我要留在这。”
“你疯了吧!”霍时行有些夸张地瞪大了眼睛,“陛下虽口头应允复你白衣之身,只是你的身契将要发回常州,如此一来你来户籍也无,如何在京中安身立命?”
“霍时行。”宋也川安静地开口,“我要站在离她最近的地方。”
“可皇上马上会为殿下选驸马了。”
秋风徐徐,拂过宋也川的长发,霞光如金披在他身上。
宋也川脸上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他看着霍时行的眼睛,温和说:“我想亲眼看见她的幸福。”
霍时行哦了一声,思考片刻之后才说:“我师父在京中有一处私宅,一进院,一直空着,你愿不愿意去住?”
宋也川显然愣了一下:“这么巧?”
霍时行漫不经心地说:“买了好多年了,只是他一直跟在公主身边,没什么机会去住。”他的目光扫过宋也川的手:“你要是还想要这只手,我劝你先听我的。”
过了良久,宋也川低声问:“是殿下的意思,对吗?”
霍时行拨转马头,悠哉悠哉地重新向城中行去:“你这木头倒也不傻。你放心,这宅子除了我和师父之外没有别人知道。公主说若你想走,等我把你送到常州,她会给你百金,若你想留,她就让我把你带到这间院子。”
宋也川没有说话,霍时行也习惯了他一直以来的沉默,二人一路无话,行至西棉胡同,霍时行掏出一把钥匙,推开了一扇半新不旧的木门。
四四方方的院落,两间正房两间厢房,院落中种了一棵银杏树,如今正是银杏落叶的时节,黄灿灿的扑了一地黄叶,房子半新不旧,檐上零零星星地长了几根杂草,果真一副久无人居的模样。
霍时行将钥匙给他:“房间是打扫好的,你先进去休息,我去请大夫替你瞧瞧。”
宋也川温声谢过,霍时行这才放心地走出了院子。
半个时辰之后,当他带着医者回来时,这里已经人去楼空。
霍时行一直等到天彻底黑透,掘地三尺也没有找到宋也川的影子,终于不得不相信宋也川的确是不告而别。霍时行失魂落魄地回到公主府,领了三十板子。
温昭明听他垂头丧气地如实禀告,温昭明许久无言。
“我要出去一趟。”温昭明忖度了片刻才如是说道。
*
平宣街后有两排一进院,这是许多翰林院芝麻官们宫外暂住的地方。这里离皇城稍远些,很多没有马车的官员们只能早起许久徒步上朝。
更有许多人,本就没有参与朝会的殊荣,早起当值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一个中年人缓缓敲响了其中一扇门,片刻之后,一个青年揉着眼睛,打着哈欠开门:“这么晚了,什么事?”
当他把门拉开的那一瞬,池濯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越过那脸膛黝黑的中年人,池濯看向了他身后那个年轻的女子。
她的柔荑掀开遮挡容貌的兜帽,露出那张倾国倾城的面孔。
“殿下。”池濯无奈,“殿下怎么来了。”
温昭明轻移莲步,走到池濯的面前:“宋也川睡了吗?”
池濯明显呼吸漏了半拍,满脸纠结之色。
犹豫了一下,池濯到底摇着头说:“他不让我说。”
早已料到这个结果,秋夜寂寂,温昭明柔声问:“他的手伤严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