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涧就更没地方坐了,她便立马说:“我正好想站在船头摇桨玩。”
江面上鱼鳞似的縠纹反射起金红色的阳光,陆怀沙微微眯起了眼睛,“你倒是什么都不挑。”
林涧朝他笑起来,“我有什么可挑的。我觉得现在这个样子就很好。”
少女脸上明媚的笑意如同一只餍足的猫儿,睫毛带着弯弯的弧度,瞳仁亮如方沉的夕阳。江上风大,将她未编进三股辫里的碎发微微扬起,清晰勾勒出了纤细的腰身。
陆怀沙凝眸看着林涧,喉结动了动。他支着下颌,别开眼睛,看着江水微微笑了一下。
林涧见陆怀沙开心了,就更起劲儿了,一边摇着桨离开岸边,一边有话没话地问道:“你以前划过船吗?”
“没有。”
“也是。”林涧遗憾地说,“你以前的事情都忘了。”
“最近记起来了一点。”陆怀沙说。
林涧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她没敢回头,生怕陆怀沙看出她表情的异样,维持着正常声线问道:“你都想起什么来了?”
“不多。”
陆怀沙睫毛垂下去,遮盖住了眼睑,“看见有雪,有高山,有莽莽苍苍的山林。”
“这就没了?”
“没了。”陆怀沙忽然抬起头来,如松林覆雪般的清冷眼眸落在了林涧背影上,“你不希望我想起来?”
“那那那当然没有!”林涧差点被这个问题惊得摔水里去,“你能想起来自然是好事,我也可以多了解你一些……”
“你了解我干什么?”陆怀沙的声音里分辨不出来情绪,“你不是只需要一个孩子吗?”
林涧干笑着道:“也不能这么说。你听没听说过父母的性格和喜好会影响孩子?我就是想了解一下你之前是什么样的人,那样我将来也好……”
编不下去了。
林涧略有些尴尬地止住了话头。
这时她忽然听见背后陆怀沙一声轻笑,似乎比刚才更为开心。
那一声轻而短促的笑声如谁无意中拨动了凤凰木古琴的琴弦,泠泠之音好似山涧撞击玉石,如山花盛开,春晓正明。
林涧讶异地回头看他,冷不防脚下踩到了渔夫的一个木质浮漂。
她心里猝然慌乱起来,正要抓着船舷避免摔出去,腰身却被陆怀沙的手臂稳稳地揽住了。
林涧直到跌在陆怀沙怀里的那一刻,脑子都是蒙的。
她看了看头顶上万里红云色泽斑驳的天空,忽然感受到头顶上陆怀沙些微不均匀的呼吸,这才意识到她的的确确是躺在陆怀沙胸膛上。
林涧心脏重锤似的跳起来,她慌忙抓着船舷便要起身,连声道歉道:“对不起,我刚才脚滑了一下,这就起来。”
陆怀沙忽然按住了她的腰身,林涧垂眼看见那只按在自己小腹上的骨节分明的手,心都悬到了嗓子眼里。
然而陆怀沙却道:“慢慢起来,船都被你晃翻了。”
林涧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扶着船舷尽量以最小的动作幅度坐起来。
她刚刚坐到一半,却忽然听见陆怀沙说:“有鱼。”
林涧的注意力立刻就被转移了,她趴在船舷上往外到处看道:“哪里有鱼?”
话音未落,林涧便注意到一个暗影在水底缓缓划过,从头至尾足有她手肘那么长,在平静的江面上勾勒出一丝细微的縠纹。
“想吃鱼。”林涧馋得口水都快滴下来了。她喃喃自语道:“这么鲜活的鱼,烤烤一定很好吃。”
林涧说完了,才想起来背后靠着的是个不食五谷的。
她对上陆怀沙暗沉如水的眸子,立马摇了摇头道:“算了,我不吃也可以。”
少女乖巧地看着他,像是讨好又像是不敢靠近。
陆怀沙心头微微一揪,似乎被什么东西挠了似的刺疼。
他沉了声音道:“想吃就吃。”
“不用了。”林涧懊恼地别开脸去,“再说了,我们也没有东西抓。”
陆怀沙伸出手与她五指相扣,他的手指穿过她纤细的指缝时,喉头忽然开始微微发干,猛然生出了一种欲望,将这只手用力攥在手心,永远不让她离去。
可是他没有动作,甚至都没有用力。
陆怀沙只是抓着她的手,将灵力灌注在她掌心,然后按着她的手沉入了江水之中。
黄昏的江水带着沁人的凉意,林涧瞪大了眼睛,看着一线灵光从她的手掌出发,照亮了船底半片江心,直达水底的光芒裹住了那条鱼。
鱼挣扎起来,但是却像被网捞住了,无论如何都不能挣脱出那团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