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相隔万里之遥,对方的操控依然能精细到这种地步,几乎令人心底发寒,难以设想世上是否还有什么此人做不到之事。
但是下一刻,林涧的右手却已经按进了祭坛上的光柱。
她的半身刹那光芒大盛,如江海般川流不息的金纹以看不清的速度流淌而过。未沾染到光柱的半张脸却依然是白璧无瑕,那双漆黑的瞳仁望向高台之下时,令祝郡瞬间收声。
犹如朝日初升,山河之间半明半暗。
他愣愣地站在那里,莫名想到了古籍中所描绘的初代圣女。
林涧的左手如同死去了一般在身侧垂着,指尖上莹着一颗殷红如珠的鲜血。
她那双山精般的眸子忽然动了动,下一刻左手猛地收紧,死死拽住了还在往身体里延伸的傀儡线。
五指翻花一般张开,将那束丝线在手上铰紧,紧接着五指并拢,牢牢将这头傀儡丝的控制权攥在了掌心。
细而晶亮的丝线沾染了她的血,在半空中颤颤的晃动着。
那束丝线的长度横跨了大半个西南,出了悬塞谷,越过洄鸾江,没入灵墟王城之中,最后被拢在了一双手里。
那双手如女子般白嫩细长,却又如男子般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极为圆润好看,却久病一般不带血色。
手从床榻上的黑暗里伸出来,在半扇木格子窗中透下的朦胧阳光里泛着淡淡的柔光。
他身边似乎就只有这半扇阳光,周围其余皆被长久的幽暗所吞噬。
他就是借着这毫无温度的黯淡光晕,操控了整座棋局。
然而这时那勒在这双手上的丝线却猛地一紧,似乎是按照他未曾设想的方向扭曲了一圈,铰进了肉里,刹那惨白的十指便泛起了粉红。
血液从丝线切开的创口里缓缓渗了出来。
那手的主人似是愣了愣,然而接着便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连那双伸在榻外的手都开始轻轻颤抖。
“有趣。”
他的声音轻柔而冷淡,带着天生便令人亲近的欢喜之意,一字一句却又说得极为持重有礼。
“陆怀沙的心上人,比他本人还要有趣。”
***
祝郡望向祭坛之上林涧被傀儡丝扯到笔直到不正常的左臂,眸光终于一震,像是从梦魇中惊醒一般,蓦地扑通一声半跪到了地上。
“圣女!放手!”
“祝郡,你给我起来。”林涧凝视着他笑说,“一大把年纪了还给我下跪,是想让我折寿吗?”
祝郡的牙关几乎咬碎,他十指都死死抠进了身下的泥土里,隆起的驼背颤抖犹如地震时的山丘。
“圣女,你放手。”
他声音嘶哑地说,“你只要继承力量就好,剩下的让祝寒去应付。”
林涧的眸光一寸寸冷了下来,她瞥了眼僵立在自己背后的青年,启唇道:“你有几个儿子可供我杀?”
祝郡如铁柱一般撑在地面上的手忽然晃了晃,他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逼出来道:
“祝青是我杀的,与您无关。”
林涧的面色猛地一变,她左手忽然将傀儡丝拧得更紧,丝线纠缠上了祭坛石柱,猛地将靛青色的巨石切得粉碎。
与此同时,她厉喝出口道:“你闭嘴!”
冷汗瞬间浸透了祝郡后颈,他仰起头来望向上苍,不知是让汗还是血还是泪不流进眼里。
他看见了惨白的天光,与玄黑衣裙上的金线在祭坛上华美地拖坠下来,刺目到难以形容。
此刻一束流光忽然从天边划至,陆怀沙瞬息之间已双脚凌空,虚虚踩在了祭坛顶空之上。
坛下遍布的尸首让他瞬间蹙眉,但是他的眸光却唯独在看到那束雪白的傀儡丝线时方才动了动。
“潆儿。”
他唇间吐出了两个字。
但是就在陆怀沙向那段丝线伸出手的刹那,一声急呼却猛然随之而至,“陆公子!”
陆怀沙的手停下了,他撩起眼皮看向了来人。
易明瑜御剑喘着粗气追了上来,见到陆怀沙停下的瞬间才忙画了停止的指诀。指诀画得过于仓促,长剑摇摇晃晃地急停,他差点没一头从剑上栽下去。
“我有几句要紧话必须与您说清楚。”他气喘吁吁地扶着剑鞘站稳了身子。
陆怀沙眉眼如高山之雪,不动声色地凝视着他。
“我们玄天宗修士甚少与外界交流门内事务,但是您之前在秘境中与圣女说起,却如数家珍,可以分毫不差地一一道来。”
“我还拿到了您之前给圣女画过的符咒。那是玄天宗藏书阁第九层《封尘之术》上的不传之秘。只有内门弟子才可以看见。其中已经修习出白焰的,据我所知只有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