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僵硬地张开鲜红欲滴的嘴唇,望向珉州王喃喃摇头道:“王爷,你为什么……”
珉州王直起身来。他的目光在镜子和现实之间飞快地徘徊着,鲜血从他的手上涌流出来,使得他仿佛被梦魇操纵的怪物。
林涧将宝剑丢在地上。
这样便应当可以加快记忆的进度了吧,还是说他还有其他的记忆?
下一瞬画面陡然翻转。
富贵奢华的王府上空被大片阴云笼罩,横流的鲜血一直蔓延到盛开的桃花脚下。林涧小心地提起裙摆,避开路边的死尸,极目向整个王府望去。
此时的记忆已经到了珉州王杀死辛礼和全府的仆人以后,他将王妃关在了安乐院活活饿死。
林涧向安乐院看去,那里此时正传来鬼哭一般的哀叫之声,以头撞墙的声音令人心骇神惧。
林涧将怀里的秦默放了下来,“我去办一件事,很快就回来,你在这里等着我。”
“不。”秦默却忽然伸手拽住了她的裙摆,目光却错开了她的眼睛,“我和你一起。”
“还真把我当你娘亲啦。”林涧不由得失笑,但还是又牵起了他的手,“一起就一起吧。”
她穿过伏尸满地的花园,很快地登上宿醉阁二楼,站在了明明灭灭的光影之中。
曛日镜就立在屋内中央,珉州王徒然靠在墙上,几乎醉死过去。然而几乎是到了这一地步,他的目光仍然不肯离开曛日镜分毫。
林涧注视着满室狼藉,心头蓦然涌上了一丝动容。若不是这面镜子,珉州王与王妃也许能很好地生活下去,完全不必沦落到这般境地。
提前预知未来便是如此吸引人吗……
林涧的目光几乎是情不自禁地被曛日镜的镜面吸引而去,那一刻她却忽然想起了自己曾经问过陆怀沙的一个问题。
在法式音和香烟弥漫的寺庙之中,她抓着筊杯塞进他的手里,带着不知是怎样的心情问他道:
“就卜我会不会在二十五岁之前死掉好了。”
让杀她的凶手来预知她的死亡,实在是一件很奇妙的事。如同任凭镜子迷惑心智,又如此相信镜中未来一般,离奇到了愚蠢的地步。
指尖的红线仍然系着,自天穹之中垂钓下来。绷得紧紧的。
陆怀沙对她说这红线的术法没有害处,她却莫名感觉到,这对他来说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
林涧将那段红线握在掌心,而后大步走向珉州王。他此时已经神志昏迷,她便扼着他的咽喉给他灌下了最后一口酒。
她眼前画面再次翻转。
没想到再次睁开眼睛,曛日镜竟然是被她紧紧攥在手中。
光滑的镜面上映出了她的面容,林涧觉得心口突如其来的一击,她几乎来不及收紧自己的思绪,便感觉到整个人被镜子死死扯住了。
原来这便是珉州王的感觉。
林涧神志如同在溺水之际,昏昏沉沉地想到。
她所没有想到的是,这段记忆中最大的威胁不是来自珉州王,而是来自于这面镜子。
镜子对她的神魂的攻击是难以想象的,前两次她都在幸运之中躲过了,可是这一次……
林涧心中几乎是自嘲一般掠过一个念头,莫不是这镜子也有神志吧?前两次都没有成功,索性这一次自己把自己塞到她手里,让她不看也得看,永远沦亡在微微反光的镜面的迷惑之中。
这镜子究竟是谁送给珉州王的?真毒啊。
然而恰在此时,她却忽然听来远远近近极为凌厉惨痛的呼唤之声,“玉涟!涟儿!”
这惨烈如同鬼哭一般的呼唤,硬生生将林涧的心神从镜子里牵引出来。她本能般抬起头望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珉州王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连鞋履都没有穿便朝着她的方向奔跑而来。
他整个人眼窝青黑凹陷,满脸参差不齐的胡茬,和她在第一片记忆里见到的判若两人。
“涟儿,不要动那个镜子,赶紧把它放回去……”他脸上的恐惧难以形容,“算是父亲求你了……千万不要看镜子里面!”
原来玉涟在经历了父亲亲手杀死母亲的重大变故之后,从珉州王手里盗走了镜子么。
她应当恨极了这面镜子吧。
林涧垂眸看向镜面,她想起了镜面上的那些恐怖的抓痕,便慢慢抬起手来,朝着青铜面抓挠下去。
皮肉之躯触在坚硬的青铜面上,霎时指甲翻开,血肉磨烂。吱吱嘎嘎的声音伴随着剧痛袭来,不知玉涟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能仅凭一双手在镜面上抠出那般深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