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鸟(23)

季南风看着几乎只剩一丝意识,却还忍不住呕吐的燕鸥,半晌说不出半句话来。

杜小康爸爸和季南风一人一边,托住完全瘫软的燕鸥,医生找准机会给他静脉注射。几个人合伙忙了半天,终于那呕吐止住了,人也在药物的作用下平静下来。

打针吃药、止疼止吐,每一步都是治标不治本。但看着燕鸥的逐渐平稳下来的呼吸,季南风还是觉得松了口气。

只要他能少遭点罪就好。

一阵紧锣密鼓之后,大家终于一个个散去,刚才快要炸了锅的病房像是突然被抽空一般,静得叫人心脏一紧。

燕鸥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药水顺着细长的软管注射进他的体内。他目光涣散地望着天花板、眉头皱起,牙关紧闭,似乎是在用力对抗身体的不适感,严肃得不像平日里的那个他。

季南风看得心里难受,只能将他额头上的汗珠擦干,将他眉心的褶皱抚平,然后将他的手握在掌心。明明是夏天,平时小暖炉体质的燕鸥,手却怎么都捂不热。

季南风心疼道:“闭上眼睡会吧,睡着就好了。”

“嗯……”燕鸥疲惫地合上眼皮,脑袋却轻轻凑过来,脸颊蹭上季南风的手背,像一只乞求抚摸的猫咪。

他似乎还是觉得有些不太舒服,眼睛紧紧闭着,鼻腔里却还时不时溢出碎碎的轻哼:“老婆……老婆陪我……”

“我在呢。”季南风赶紧安抚似的一遍遍轻拍着他,像平日里哄他一样,一遍遍轻搓着他的手臂,“我不走,我一直在这里。”

这句话像是颗定心丸,燕鸥的表情很快就融化开来,像是一直被摸顺了毛的小动物,终于不那么紧张了。

季南风长舒了口气,却依旧把他的手指包裹在掌心——季南风的这双手,除了画笔,握住过最久的永远都是燕鸥的指节。

药物的作用下,燕鸥的意识有一些迷离,似乎随时都能昏睡过去,但每每闭上眼没几秒,疼痛就又强行把他扯得清醒。

极度困乏的人被扰醒总容易崩溃,更何况是用这样本身就叫人崩溃的手段。几回惊醒之后,季南风明显从燕鸥的眼神中看到了强烈的烦躁与痛苦。

他以为燕鸥会发脾气耍性子,或者至少也要骂两句脏话,但那人在睁眼的一瞬间,又看了看季南风的脸,最后只虚脱又绵软地唤了一句:“老婆……抱抱我好不好?”

这句话差点叫季南风心疼得流眼泪。他赶紧弯下腰来,轻轻把人抱在怀里。

燕鸥也伸出手搂着他,季南风听着他虚弱又起伏的呼吸,下意识想将他抓得更紧,却总感觉稍一用力,就有什么东西从他的手指尖慢慢流走了。

这是季南风第一次这么切实地感觉到医生说的那句,如果不做手术的话,燕鸥的时间可能只剩下半个月。

这样的状态,给任何一具身体都已经是极限了。

约莫过了两三分钟,燕鸥的呼吸平稳下来,他困到边缘的时候,总喜欢像喝醉酒似的说很多话。他耷拉着脑袋,在季南风的怀里喃喃道:“老婆,你有没有觉得,我们现在这个样子很像一幅画。”

季南风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爱德华·蒙克的《爱与痛》,又名《吸血鬼》。

在这张色彩暗沉的画里,一个火红头发的女人环抱着一个低着头的男人,像是吸血鬼在摄取求爱者的灵魂,又像是可怜人在为逝去的挚爱放声哭泣。和他们此时的状态如出一辙。

不幸的经历让那个时期蒙克的作品充斥着混乱的压抑感。季南风从没有像此时一般理解蒙克的心情,他不禁更加敬佩起这位痛苦的艺术天才——在相似的境遇下,自己甚至连再次提起笔的心情都没有了。

正当他因为蒙克的联想郁郁寡欢时,怀里的燕鸥却伸手抱住了他的胳膊,有些迷糊地说:

“但是我们的画一定是暖色调的。”

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让季南风有一些发懵,接着他就看燕鸥有些疲惫地抬起眼,看着他笑了笑:

“虽然我们也在经历着《爱与痛》,但我知道,我的老婆只会为了吻我而低头。”

眼前,剧烈的头痛依旧让燕鸥面色苍白、表情痛苦,但是他看着季南风的眼睛里永远都带着爱意和高光。

季南风立刻俯身去轻吻他的脸颊,燕鸥便微微抬起下巴,双唇快速贴上去,然后又露出一个得逞的笑意来——一个偷袭的接吻。

看他这副样子,季南风的心都要化了,只紧紧把他的手握在掌心里,像一个走丢了的孩子,在人来人往的恍惚中,死死抓住他最爱不释手的宝贝玩偶。

燕鸥闭上眼睛,又咬着牙撑了几秒,终于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小声道:“老婆我好疼,好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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