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的,故事他忘得干干净净,唯独对这句话上了心。
马雄飞喜欢抱膝坐在孤儿院高耸的护栏上看弯月。
他成了个没人要的孩子,望山走倒马是他跟父母的比喻,近,又远。
这个星星是父亲,那个更远的星星是母亲。
马雄飞那时候长得虎头虎脑,院里的孩子都笑话他以后是个丑陋的大猩猩,他有些委屈地抱紧自己,鼻尖湿漉漉的,夜里湿气重,他搓了搓鼻子,嘬着凉冰冰的拉茶,肚子咕噜噜叫起来,他揉了揉又摁了摁,他常常觉得饥饿,可不敢多吃,每次多要一个肉丸子,他们就拿弹弓打他,说玻璃球也是丸子,让他吃下去,他们甚至摁着他手脚要把弹珠灌到他喉咙里,要不是他力气大,他们就得逞了,可他力气太大,推坏了小豆豆,小豆豆哭兮兮地告状,这让他又吃不上晚饭了。
小雄飞挠了挠头,甩开不愉悦的记忆,接着看星星,他眼睛带着灿烂地碎光,轻声喃喃,“望山走倒马……望山走倒马,我也姓马,最后一个字是我,我跟着呢,一点都不远,就是很近,再远我也能追上。”
能追上!
能追上!
这三字似沉厚老钟,轰然的撞击声让他躬身捂耳。
再一抬脸,他正驾驶着一辆吉普风驰电掣地狂飙于狭长地窄巷,卡在车载旁的手机正飞速地送来一条条信息。
【1、2、3、4……13、14,狗吠,右侧收音机,重金属音乐】
【1、2、3……20、21,轮渡气鸣,小轮声,船型只停靠万豪港口】
【……12,13,14,鸡叫鹅叫,有香料,呛,有叫卖,农贸市场】
【……23、24、25,五金店,切割钢材,有火花呲;车子左转,挂二档爬坡……6、7、8,车停】
马雄飞按着短信的指引,疾驰穿梭于港口侧道和农贸市场,鸡飞、狗跳、火花乱溅都分散不了他的注意力,他两腮凝重,脑里全是毒魔狠怪,他们要是敢伤她,他就一个个五马分尸。
为什么会有这么揪心的急迫和恨意,他在追谁!
马雄飞看着手机屏上方的名字,阿粼。
阿粼阿粼。
程爱粼。
父母模样越来越模糊。
程爱粼的样貌越来越清晰。
“望山走倒马,我会把这5个字,连同10串号码刻在她脑子里,只要我一死就自动启用接下来所有的应急方案,一旦她联系你们,便终身受用,你不用再有愧于我,也不用感激我,替我看好她就行。”
这是在高耸云间的天台上,霓虹异彩。
马雄飞身侧站着圆盘苍脸,身材壮硕的男人,他是海事执法局的副局长,马雄飞猝然眯眼,他不记得自己跟副局有私交。
“望山走倒马?”副局揶揄看他,“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这是你对你们俩现有关系的隐喻,看起来很近,实际隔着身份不好表露心意。”
马雄飞根本无法控制唇齿的接话,也无法平息内心涌动的深幽情意,他开口了,“我只是想告诉她,无论什么地方,我是什么形态,生着的或是死了的,我都在,我是最后一个字,永远能替她收尾。”
“你还不承认啊?”副局动容了一瞬,哈哈大笑。
“承认什么?”
“承认喜欢她,灌酒得出来的答案不真诚,你现在就很直接,很真诚,你刚刚告诉我,老铁树开了花,你爱惨了她。”
他垂头笑了笑,“对啊,一直都喜欢。”
这话语碾过他心神,撞击他面额,将他重重打出了马雄飞的身体。
飘荡着,飘荡着……
渐渐归于黢黑。
盛丰医院住院部。
一个寸头青年急吼吼地在走廊上奔驰,盯着一扇扇病房房号,喃喃,“314,314……314……”
他看见了斜靠在塑料椅上的迈叔,也看到了314病房,推门就要进。
“诶诶诶,”迈叔一伸脚,挡着,“往哪儿冲呢,马伍长捅得跟破囊一样,没醒呢,什么事跟我说。”
“马伍长让我第一时间告诉他结果。”
“人没醒呢!傻呀!没醒,听不见,听,不,见!”迈叔眯眼把烟头一掐,“说,什么结果!就他能办案是吧,我们都是废物是吧。”
寸头青年手足无措地摆手,“那……我们提取了马伍长脖颈上的头发,对毛根和毛囊组织进行了DNA分析,拿毛干做线粒体的个人识别,它跟仓库里的血迹是一致的,都来源于一个叫程爱粼的19岁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