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零散落魄的铺子,半倒闭不倒闭,往上建了三层,又往下挖了两层,歪歪扭扭。也有住家,一间房挤十二个互不相识的人,恨不得叠着睡。
程爱粼斜挎着包,骑着自行车一个甩尾急刹在寨子门口,引来墙根一群鬼鬼祟祟的目光。
地下2层,有家小门面,叫“梅花道”,她要去那儿。
梅花道里。
周世宗正给鬃狮蜥沐浴呢,火红的鬃狮蜥皮皱且肥大,两眼骨碌碌转,长舌不安分,一会卷他头发,一会舔他眼睛,烦得周世宗左右开弓扇了它几巴掌,才算老实了,最后搓下厚厚一层死皮,惬意地趴在水中央吐泡泡。
廊道窸窸窣窣有响动,周世宗侧头一动耳,奇了,这种鸟不拉屎的地儿竟然有人来。
他顺手从床下翻出个羊头骨,又掏来一腿骨,朝鬃狮蜥抬下巴,“这脑袋是敌,这股骨是友,来得是敌,还是友?”
鬃狮蜥挪着屁股趴股骨上,抬腿放了个屁。
“生财有道,生财有道!大吉大利,八方进宝!”周世宗心花怒放,将它往怀里一揣,好整以暇地瘫回软塌,剔着牙哼唱《白燕迎春》。
越往地下走,霉气越重。
程爱粼停在梅花道门口,撩开一排脏兮兮的珠帘。
日光大盛,透窗而入,可环境和气氛还是怪异且死气,房内四角插着香,梁上挂下八盏铜炉,烟雾散漫,香薰浓呛。
程爱粼喉头发痒,捂着嘴直咳。
一个黑影身披道袍,歪斜在塌上吹着铜钱,诡秘尖利的音色让人发瘆。
他敞着胸红着脸,身上热潮潮,眯眼看着程爱粼腾云驾雾地走进来,起身点了油灯,火苗一晃,照全了他的脸,是个戴着歪帽的白胡子老头,眯着眼,浑身一股诡谲之气。
“风水罗盘,建屋选坟,打小人看凶吉,指迷途测天命,388一位,包灵包准,童叟无欺。”
程爱粼打量周遭,“我听人家说你是威榔这一片的包打听,也收消息,价格给得很公道,童叟无欺,”她拿出手机往他面前一放,“你看看这条,值几个钱?”
“多大啊姑娘,哪儿来的边角料,回去,好好上学去。”
“有人说,你周老道一看到心动的消息,左眼角就会抽跳,带着整个眼皮都发颤,你自己没察觉吗,现在它颤着呢。”
周世宗揉了揉眼,“老毛病了,以讹传讹,你看,话传话就会变味,小姑娘,给我证件。”
程爱粼阴瘆的笑,手指弹了弹垂挂下来的大宝剑,嗡嗡作响,“走黑市的消息,看我白道的证件,老头,你欺生啊。我知道口信的价位,也知道这行的规矩,你准备卖给几方,实话实说,几方?”
“两方。”
程爱粼啧啧撇嘴,拿起三樽三官像,盘腿坐上石椅,将神像呈三角摆放得整整齐齐,“天官赐福,你可卖给金象,地官赦罪,你可卖给权要,水官解厄,你还可卖给佛爷,我收你一份钱,你却能揽三份钱,给我这个数,老头,你不地道啊。”
周世宗终于收起一脸戏谑,正经起来,“小妹妹,走眼了,对不住啊。”他比了个手势,“这是市场价,我再加10%,甭拿三分真七分假的糊弄我,我要你兜里真正的消息。”
程爱粼一笑,笑出了狐狸的慵懒样,掏出兜里的纸条。
老道这才发现她戴着稀薄的乳|胶手套,纸上没有笔迹,是将报纸上的一字一字剪裁下来,拼出了三句话。
不留指纹,不泄字迹,说不定连这张脸都是假的。
周世宗双目一觑,凝着三句话沉寂了半晌,好毒辣的消息啊,他突然有些胆怯有些后悔了,过于厚重的消息不一定好出手,容易引杀机遭灭口。可话都放出去了,他是威榔最老实的人,不干欺人的买卖,尤其是不欺漂亮姑娘。
周世宗收起纸条,拉开底层的抽屉,签了张支票。
而后将纸条浸在油灯里,看它成了团火花,缩着绽放化成了黑沫。
送走程爱粼。
周世宗拿着串糖浆葫芦卧在塌上笑呵呵地舔,小姑娘性子不阴不阳,很古怪,可他会看相,会耍六爻,知易数,那是他祖上传下来的真知学识,她是友,不是敌,他的宝贝选得好啊。
周世宗歪头掐了只蟋蟀,递到鬃狮蜥嘴边,“选的真好,赏!”
第27章
*We always love you*
周世宗是马雄飞的线人。
他可不是胡咧咧的老神棍, 周氏祖上乃风水大家,捉鬼问道太入迷太高深,死绝了, 只留下他这独苗苗。周世宗年轻时犯了忌, 废了条腿,人也落拓沉寂下来, 闷着屋子里瘫躺着, 发酵着,他厌恶起名啊利啊,盘了家破店, 给人起起名,避避邪, 偶尔心情舒畅了,就点一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