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程爱粼来说,上彬赫只是混个文凭罢了,顺带巩固一下新闻学的基础,她志不在学业,相较而言,银禧花园的意义远大于入学彬赫。
次日上午9点,程爱粼按着通知找到了陈旧的阶梯教室。
她坐在第4排,给齐贝昂发信息,胡诌了一个理由让她去约学长吃SATAY(沙爹串烧),老师进门后,她将手机移到了桌下,让他们吃完肉串去吃沙冰煎蕊。
“我是你们新闻采访写作的老师,G-L-E-N-N,葛兰,大一大二的课程会有我来主讲。”
程爱粼神色一滞,按键的手指一停,蹙眉抬头。
40多岁,火红的花衬衫,湛蓝的短裤,穿着松垮的皮带,眼圈乌黑,萎靡不振,他的声音低哑,带着浓浓的烟腔。
果不其然,程爱粼的脸一寸寸阴沉下去。
这个叫葛兰的男人10年后发表了一篇文章——《李志金英雄反抗下的司法末路》。
那篇报道在民间掀起了批判司法的踊跃狂潮。
它将马雄飞、王益平和曹衍航彻底钉在了耻辱柱上。
“啪!”
程爱粼手中的铅笔应声而断,声音很脆很响,吸引了前排和后排的目光。
恨意鬼鬼祟祟,开始爬满她心房,遮住她眼睛,而后走马灯一般转圈,投射出其中一框画面:锈斑的长钉扎穿马雄飞、王益平和曹衍航的手掌,戳穿了肚腹和脚掌,高悬在石柱上吊挂,像一串串干瘪的腊肉,腊肉流下了黏稠的血液,一滴一滴打在她脸上,一抹,便是红色油彩一般,厚厚糊住了她的面庞。
这种人,程爱粼如坐针毡。
这种人,不输李志金,也是个杀人的凶徒。
程爱粼坐不住了,将电脑、手机和书本乒乒乓乓装进布兜。
霍然起身,脸色煤黑,双目凶煞且桀骜,挎着兜子就往外走。
“你去哪儿?”葛兰匪夷所思。
“出去,不想听这课,没意思。”
“什么叫没意思,”葛兰插兜,环顾所有学生,“这是你们最重要的一门专业课,是给新闻学打地基用的,如果想毕业,就给我老实坐下来学!再枯燥都得学!”
程爱粼置若罔闻,继续下台阶。
葛兰没想到会遇上刺|头,将书本扔讲台上,“你叫什么?”
“程爱粼。”
“程爱粼,我要上课了,回座位,别在没开学的时候就撕破脸,分是我给你打,不是你给我打。”
程爱粼一脚踹开门。
葛兰追上前,他最忌讳旁人驳他面子,“镇|压”新生是他最擅长的事,“程爱粼!”
程爱粼在走廊中猛地回身,压声低喝,“新闻工作者的本质是什么!你扎根在这个行业当老师,是要授业解惑的,你告诉我,本质是什么?真实,对不对,什么是真实,需要检验来自所有信息的准确性对不对,要找到报道的主体,要明确消息的来源及可靠,这些东西不应该是我在说,应该是你教给我!”
程爱粼威吓的疯劲儿让葛兰兀的疑思起来,“我们认识?”
程爱粼嗤笑,“你收不收钱?一篇报道给你多少钱,能让你把白写成黑,多少?一万,两万,三万,四万,五万?新闻道德永远在跟新闻价值拗劲,这点你比我清楚,但两者不是不可以共存,你追着价值跑追着猎奇,你的笔就是杀人的刀,怎么还有脸来当老师,来教基石一样的新闻写作。上梁不正下梁歪,我最瞧不上你,我们认识吗,我想把你嚼碎了吞血吃,你说认不认识,老师?”程爱粼轻悠悠啐了口痰,“你也配。”
她扭身就走,眼睛赤红。
想起自己在马雄飞家看新闻时的生不如死,马雄飞在停尸间里受着道德的鞭笞,一鞭鞭,将他的赤子之心抽得稀烂。还有王益平的妻子,呼号地跳楼坠地,大腿骨插|进了骨盆,疼不疼,疼死了!他们为什么要受到这样的责难!
程爱粼眼泪涌出,冲向卫生间。
葛兰盯着她背影久久未动,神色几番变化,复杂叠复杂,反而杂糅成了一种平静,他低头揉了揉眉眼进了教室。
一上午程爱粼都在图书馆耗时间。
中午没食欲,买了瓶酸奶,点了份吐司,磨牙凿齿地查阅着葛兰的介绍。
一男一女端着餐盘走近她桌前。
女孩长着雀斑,笑意融融,程爱粼记得她,坐在阶梯教室靠门的位置,全程听着她与葛兰的对话。
“我叫洛里,这是我男朋友利桑德罗。”
利桑德罗,西班牙语的契而不舍,这男孩有些胖,笑得跟弥勒一样,眼里透着精干,程爱粼打眼一瞧,西班牙和马来的混血,是个心思细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