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金不敢光明正大的端视,缩头缩脑,他一会挑一眼,一会瞥一眼,显得小家子气,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小恶,这样的人才是大恶,小恶的身段得谦卑,这样才能博得关怀。
门板再次一晃,进来一个扎髻的瘦高男人。
“诶,”李志金要找的就是他,他忙往前走,“龙哥……龙哥叫我来的。”
粪水味随着他的举动弥漫开来。
瘦高男人突然扬起手机拍李志金照片,光芒一闪,李志金应激地耸肩闭眼,男人阴渗渗,“留个底。”
“好好好,”李志金堆笑,“龙哥,龙哥说能卖我这个!”他比了个枪的手势,又憨傻一笑,“钱,钱都在这。”他小心翼翼将牛仔破包递了过去。
盛丰医院。
光芒大盛的环境下程爱粼睡睡醒醒,很不安稳,但这空间里有一更躁动的声音在起伏,于程爱粼的耳中渐渐洪亮。
她恍惚醒来,突然意识到这是呼吸的异样,艰难地仰头一瞧,躺椅上的马雄飞青筋绷紧,整张脸汗漓漓,眼球在眼皮下飞速跃动着。
“马雄飞……”
程爱粼摇他手腕,黑碧玺被他体温熨得滚热。
“马雄飞,马雄飞。”
马雄飞像是醒不过来,在意识混沌中苦苦挣扎,他手掌用力回捏住程爱粼,躺椅在他全身劲力地磨蹭下吱嘎作响。
“马雄飞!”
随着程爱粼尖锐的喊叫,他霍地睁眼,眸子里浸满了震悚。
马雄飞脸上鲜少出现这种情绪,为师为徒的三年,程爱粼一次都没见过这表情。恐惧跟石油似的,又呛鼻又灼热,漫过她食管、心肺和胃囊,烫出了一层密麻的水泡。
“怎么了?”她颤悠悠地问。
马雄飞愣了许久,指尖磨搓着她的五彩碧玺,一颗颗的捻,捻了两圈才缓缓开腔,“7月23日……”
“什么?”
“7月23,”马雄飞盯她眼睛,“你说是同一天,布拉特死在了同一天。”
程爱粼一愕,不知他为何突然与布拉特搭桥,“是,是一天,我听蔡署提过她,那时候,总觉得自己无论多么努力也得不到你的认可,就想从你身边的人入手,多了解了解,我没看档案,怕被你发现,所以过了一遍新闻资料。”
“7月23,年份呢?”
“年份?”密密匝匝的记忆垒砌如山,她一时恍惚,当下真无法回溯准确的年份,“我不记得了,怎么了?”
“土库坟的案子……是布拉特带我查的。”
似梦似真的时空里,他戴着墨镜跟着一个女人进了现场,对比着其他警员将脑袋埋进垃圾袋内哕得昏天黑地,女人别过脸,那面容他看得真真切切,黑口黑面,冷酷得灼人,是布拉特。
从客厅到卧室到卫生间到走廊,散落着一地的作案工具:斧头、剪子,砍|刀、铁棒……
“你怎么看?”布拉特摘下墨镜,笑着歪头睨他。
这场梦激得他精神大震,他迫不及待想跟程爱粼说叨,可死活挣不出来。
程爱粼刚要开口就大悟地哼叫起来,她的反应同样激昂,直接呛出了一声长嗝。
她明白了。
时间不对,布拉特死亡的时间不对!
如果,如果只是日期和月份匹配,而年份相异呢。
那是不是意味着……
程爱粼骇然盯着马雄飞,“有没有可能……”她不说话了,撼然成了狂喜,“有没有可能……”她捂嘴嚅嗫,泪花闪闪,脑中飞快的旋着,有茫然,有畏怯,有快乐,有不置信,复杂且漫长的情绪游过她全部心神。
Ksitigarbha(地藏)听见了。
听见,他听见了,对不对……
第65章 【全文完结】
*之死靡它*
雨幕覆盖了JALAN BALIK PULAU(太上老君)整个山头上的庙宇。
石阶、飞檐和雕龙被施咒般的暴雨浇透了, 闪电破云时,禅林像被点燃,轰然的雷声衬托住一切衰败与坍塌, 茫茫山涧, 死寂且沉闷。
众僧被困在大雄宝殿中,年老力衰的高僧端坐在雕花轿椅上, 由两个年轻僧侣所搀扶, 狂风冲撞殿门,他们身着着皱巴的麻布僧袍,竟无端觉得冷。
狂奔四散的避雨游客让路径变得拥堵。
程爱粼立在偏堂的草庐下, 烟灰的长裙被卷得奔腾不止,她痴迷地看着风雨敲打下的每一处神迹。
远处钟声袅袅。
一下刚劲, 一下闷沉,混着股土腥, 让她从未觉得如此静心,“李志金应该跟马雄飞一样, 以梦的方式知晓了我的存在,上辈子我俩唯一的交集就是枪|击, 所以葛兰才会在他脸上看到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