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创巨痛深像是粗粝地磨刀石碾过细薄肌肤,男人的眼睛干熬着,大豆般的泪水失控地流下来,他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双手,它们沉甸甸像是坨石块,捶着他整个呼吸道,疼得心脏漏跳,喘不上气。
“我……说说说……”他低头了,落败了,说出了手机号码。
“good boy!”程爱粼爱抚他眼睛,笑得嫣然和煦,托起他的手,“Pretty flower, isn’t it.”
她拿起手机拨了过去。
威榔县署内,蔡署裤兜里响起了铃声。
听到蔡署声音时,程爱粼是诧异的。
她拿抹布堵住了男人的口腔,把玩着他携带的枪|械,突然出声,秉承着成年人的真挚,开门见山,“你其实可以保他,马雄飞是最衷心的狗,既能呼来喝去,又能把事情办得体面,体面,是现今社|会的一种美德。”
蔡署倚着县署办公室的窗,看着无影无踪的下属们。
对方的声音轻缓而奸猾,“你祖父是蔡翼壤,父亲是蔡秉道。你沿袭了父辈们权要的人脉,可很多事情心有余而力不足,他们跟佛爷和金象的关系于你而言,不尴不尬,不远不近。”
程爱粼玩完枪,开始舞尖|刀,“邱家燕怎么样,邱氏宗祠里那一个个排位,堆积起了彭亨金象的大半资产。她性子很洒脱,明媚也开朗,还有铁腕,你们聊得来。”
蔡署扭身看窗外流云缕缕,端着笑,“怎么称呼?”
程爱粼不答,“蔡道坤,你娶邱家燕那一日,邱氏拿掉她名字正中的“家”字,你与她结合是真正的财权配置,能得大势乾坤,你们失过一子,得了一女,你把马雄飞当半个儿子。”
“你是个算命的?”
“我看人很准的,铜锣湾鹅颈街天桥下,打了很多年小人。”程爱粼一本正经,“你喜欢笑,越不开心越是笑,这种伪装最好拿捏,行事低调无非是想摆脱父辈的光影,为什么要摆脱呢,巨人肩膀上抓东西,能抓秃鹰,地上的,抓泥鳅,抓鱼。借力从来都不是一种顺从。”
蔡署终于想起对面的声音是谁。
她音色低缓沉着,透着陈年风霜,是马雄飞的女朋友,人长得娇气,却声如老媪,叫什么阿粼。
蔡署不笑了,“我的人呢?”
“在我对面,流了点血,没大事。蔡道坤,你需要有自己的人,你心里清楚,马雄飞合适,不然你不会突然叫他去文蒙,让你自己人扑了空,顺应内心很重要,得培植队伍啊。”
“我看你比马雄飞更合适。”
“买一送一,买他送我,买我送他,都一样,划算买卖。”
马雄飞驾车俯冲进车库时,太阳已没入西方,他驽箭离弦地往电梯间里冲。
一出7层就瞧见地上一串血迹,绕到楼梯间后戛然而止。
刚要俯身探究,701室传出了程爱粼豪放的歌声。
门虚掩着,马雄飞掏|出枪,轻缓地推门——屋内横倒竖卧,满眼狼藉,瓷砖上反复纵横着泥土拖拽的痕迹,从玄关延至客厅;电视大头朝下趴伏在地,裤|衩高悬在灯罩上,沙发翻倒,柜子零落,酒瓶四散,玻璃密密匝匝铺张一地……
“阿粼!”马雄飞看得动魄惊心。
黑靴一踏玄关,就瞥见电视柜前和阳台上的斑驳血迹,枪|械和尖|刀扔在沙发上,“阿粼!”
程爱粼关了音乐和油烟机,举着锅铲探出脑袋,“回来啦?辣椒板面还有两分钟。”
马雄飞一把拉住她俯身打量,小臂溢血,脸庞淤青,整个后背都沾了些玻璃渣子,镶入肉里。
“去医院。”
“先吃饭,”程爱粼娇嗔,“我饿死了!”
“他人呢?”
“打不过,跑了呗。”
马雄飞托着她小臂,将她揽进怀里。
辣酱肉沫和洋葱的油香窜鼻,他打了两个喷嚏,发紧的肌肉和心脏这才安落下来,帮她把半熟的蛋液搅拌在辣面里。
屋内没落脚的地儿,两人站在岛台边吃。
程爱粼浑然不觉疼痛,吃得张牙舞爪,“我明儿把家里的布置都移过来,反正也不用在县署对面监视你了,我现在住这,你也不能老占着县署宿舍,你得回来睡觉。”
“阿粼。”
“我砸的都是我不喜欢的,那盆太丑,还是我屋里的那个好看。”
“阿粼。”
“正好把衣服也淘汰一批,我跟你买两件浅点的,别一天到晚黑黢黢。”
马雄飞风卷残云地迅速吃完,他着急去医院,“阿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