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阿勒茵施压, 让他们悄然寻一个掉了半截珠花头饰的妇人, 那是在布拉特倒地附近的凹坑里发现的,蔡署推敲不排除贩子发现尸体,抢了孩子, 在潜逃过程中一脚踏低洼地,崴了脚踝, 咕咚到地上,泥里清晰地拓出了手镯的花纹, 旁边就是半截头饰,这种打扮在当地很流行。
阿勒茵天上地下地磨叽了半天。
蔡署终于失了风度, 他还是笑,笑着把脱雅上下骂得狗血淋头, 说阿勒茵瞎子下岭,不知深浅,继而倒出陈芝麻烂谷的旧事, 阿勒茵听蔫了, 这才同意领命前去,派了支老弱病残的队伍去文蒙村探路
马雄飞和蔡署回到威榔,一去一回花了一夜一日。
此时日薄西山, 近处天空晦冥,远处飞浮云霞, 一阴一阳的色彩将天诡异地割裂开。
整栋县署楼空空如也,只有技术队的小罗在岗,揣着工具箱奔赴到车上勘验土壤。
“人呢?”蔡署肝火滕然而起。
“大家心里不舒服,喝酒去了。”
“不舒服?把案子查清楚就舒服了。你为什么不去?”
小罗推了推眼镜,咧嘴一笑,“心虚的人才喝酒,我又不心虚。”
蔡署抓了抓他臂膀,“Vance屁股太沉,迟早有天把技术队长的椅子坐塌,你身材适中,我喜欢身材适中的,不轻不重,知道分寸。”
他哼笑一声,撇了眼马雄飞,火机一打,点烟踱向解剖室方向。
还没上楼梯,大门外嚷声四溢,“署长!署长!蔡署长——!”
巡逻员冲向院门,扔下自行车,被座位的卡槽一绊,躬身踉跄了两步,没稳住平衡,脑袋朝下狗啃一嘴泥。他顾不得下巴搓地的疼痛,爬起来接着呐喊,“蔡署,阿迈,阿迈叔,阿迈叔他没气了。”
院里三人皆是一怔。
巡逻员捂着下巴,整口牙都被震得生疼,“他……大……流街,他在大流街和四角井的交叉口,被撞死了。”
马雄飞神色威凛,忙走向自己车位,“我去看眼情况,”他指了指巡逻队员,“上车带路。”
大流街在郊区,那里有片麦田。
鸭黄的麦浪滚滚,车窗大敞,能听见连绵的沙沙声响。
“他一个人,没同僚?”马雄飞突然发问。
“是,一个人骑着车,肇事者说就看到一个人,跟火箭似的飞进来,那边没交通灯,阿迈也压根没看车。”
“喝酒了吗?”
“喝了,我闻了,酒气很大。”
“大流街,四角井……那是去脱雅县的必经之路,“他身上有什么东西吗?”
“有,有个洋娃娃和一条鲶鱼。”
“红头发的洋娃娃?刚杀的鲶鱼?”
“您咋知道,是,是有,娃娃粉裙子红头发,那鲶鱼好像挂把手上,刚杀的,很新鲜,也在现场,就在他旁边。”
芭比娃娃,红烧鲶鱼,这都是Jori喜欢的东西。
马雄飞打灯左转,带走了Jori藏起来,自己暗暗喂养,知道布拉特的逃亡途径和时间,这几乎就能拍板是老迈杀得人,又或者,一直以来对Jori的偏爱让他醉酒后萌生了怒意和哀思,要带她最喜爱的东西去脱雅寻她下落。
现场的自行车跌落在沟渠里,前轮的辐条、花鼓、刹车片和车圈已扭成一个铁疙瘩,轮胎条随风乱舞,座垫不知所踪,露着黑锈的座杆,车把和把立向右90度拧着。
马雄飞拍了照片,发给蔡署。
回首看救护车上的白布,从头到脚盖得严实,只有左手耷拉着,血珠从灰黑的指甲尖一滴滴坠下。
他掀开白布一瞧,确认是老迈无虞。
前额齐齐下凹,坏了脑子,眼睛一只睁一只闭,睁开是因为太阳穴变形,眦开了眼角,看他面容,透着股怒海滔天。
肇事车辆停在一侧。
交警和巡逻员正跟丈夫交谈,妻子坐在树下呆呆傻傻,涕泗横流。
“他……他真是突然间冲出来的,车骑得歪歪扭扭,我们,我们昨天刚提得车啊,就是因为新提的,开起来才小心,这条路岔口多,有时候会有学生孩子,我儿子就在LEBUH CHULIA(牛干冬)小学,就在那儿,这条路我们不可能开快。他一个急转弯冲上来,脑袋往玻璃上一撞,这……真……”丈夫气急了,恼羞瞪着妻子,“就是你,非要今天去换衣服,明天换不行吗,后天不行吗!”
妻子也不回嘴。
就是哭,她吓坏了,全身都在觫觳,鲶鱼和那皱巴的男人同时撞向她面前的玻璃,大张着嘴,像深海里的物种,牙齿恨不得扎进玻璃,她看见男人又弹了出去,还是跟那鱼在一起,像对难兄难弟,抱着滚落在地,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