棍头尖锐,他挥打着长草,看见塑料瓶,一扎,看见饭盒,一扎,往背篓里一甩,他还认识些野草绿叶,能入药,能卖给村里的赤脚医生,他一片片扎起。
年轻时扎鱼,犯过一次船难,开始畏怯大海。
现在胆子更加萎缩,只能在陆上扎废品。
看到一片白花花,老头想也未想扎了下去,噗呲一声,刚要提,却提不动。
白花花的东西重,坠着棍子,他猛一拉,拉起了一长串,定睛一看,是条腿!
人腿!
脚上有趾头!
“1,2,3,4,5。”他认真数了数,真是5个趾头!
老头一哆嗦,把长棍一撇,嗷一声叫唤,屁股落地,视线一低,他看得更清楚了,是个女人。
脑袋血糊糊,身上赤条条的女人。
老头一路向后蹭,濡了一屁股露水,挣扎着起身跑,跑不稳,摔了爬,爬了跑,跑了再摔……
他寻到人时,膝盖已经磕麻了,话也说不利落,双嘴抖得七零八落,“死……死……死了……人死……死了人!”
第44章
*她还是死在了同一日*
老头的嚎叫惊扰了文蒙村民。
他们惶惶蹚过泥水, 在天光蒙亮中套着汗衫,系着腰带往村郊狂奔,聚拢在尸体的周遭, 把长草踩得烂稀稀。
有层叠长草做屏障, 遮掩着尸身。
他们看不清,有个妇人最大胆, 拾起溪河边的长棍要打草, 她一挥腾,尸体的半边屁|股露了出来,在深浅的绿丛中似团银白的棉絮, 有男人讪笑起来,窸窸窣窣笑声成片, 一张张大嘴咧得越来越开。
妇人们心里慌急,想知道尸体的头颅面貌。
村长趿着人字拖从村口跑来, 鞋底一陷,拔|不出来了, 他跑着跑着,跑丢了左鞋, 再跑着跑着,又跑掉了右鞋,最后赤脚站在尸体旁, 给了讪笑的男人两巴掌, 踹飞了长棍,“电话,给县署打电话, 打啰没有!”
“打喽打喽!”一个矮妇举手。
村长啐了口痰,抹了把双鬓苍白的干瘪老脸, “甭管她是哪个,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都说知不道!谁要是滑出一个多余的字,那就是挡了所有人的路,回去蹲板板,听见没有!”
村民的脸都肃穆起来。
一双双凶横的眼彼此交汇,警示对方,也彰显自己的忠|贞。
文蒙村隶属于脱雅县。
从县署驱车过来1个多小时。
一辆横冲直撞的面包车碾过中仑桥,冲过河溪,泥水飞溅中一阵急刹,戛然停在尸体右侧。
驾驶座上油腻的胖子一脚踹开车门,他是署长阿勒茵,舔着舌头往嘴里塞大葱和姜块,夹着公文包招呼着下属布置现场警戒。
“都退啊退啊!”下属甩着警棍驱赶村民。
阿勒茵磨磨唧唧靠近尸体,一蹲下,肚皮褶皱出三个游泳圈,他摘下墨镜,粗壮的指头把手套绷得直挺挺,揪了揪尸身的头发,那里有泥沙的结晶和血垢,他放到鼻下嗅嗅,啧,腥!
尸体趴伏在长草中。
后颅顶被砸得瘪进去,像个碎椰壳,盛着碗脑浆。身上赤条,雪白的大腿岔着,诸多蚊虫的叮咬痕迹,双手摆过头顶,整个身段像纤长的嫩叶。
阿勒茵跪在地上侧头看她脸面。
鼻子、眼睛、嘴巴纽结成了一个血球,像是被错乱了正确的排序,眼睛在鼻子上,嘴皮在眼睛上,比后脑烂得更厉害。“哕——”他食道一翻涌,胃液返流,却被生姜和葱段截停,又咽了回去,“呸……呸……”阿勒茵吐出满口辛辣,“谁!谁第一个看见的!还有村长,文蒙村的,出来!”
村长点头哈腰递烟,全然没了之前的凌厉劲儿,他装模装样围着尸体走两圈,合掌拜了拜,说从没见过这么细皮嫩肉的。他一把揪出个妇人,搓着她脸皮,“长官您看这颜色,您再看那颜色,再看看这双脚,和那双脚,怎么会是我们村的人。”
沿着七郎河的几个村落都是贩卖儿童女人的黑色产业链一环。
文蒙村的男女老少都是参与者,他们统一口径强调从未见过这女人。钱是天,钱是地,只要不截着钱财挡了营生,怎么都好说。
拾荒老头也给不出什么有效信息,几句话反复捣腾着说,他指了指被自己长棍扎烂的女尸脚踝,气得阿勒茵直踹他屁股,“瞎他妈扎什么扎,废物玩意儿,肉和草都分不清!”
脱雅县把尸体拉回署内。
“衣服、手机、钱包,没啦,都没啦,是什么?谋财害命。”阿勒茵大手一挥,给案子定了性,回县城就招呼地产的朋友接着舞闹,半夜才醉醺醺回县署,又揽着新来的警员打牌,他出老|千,藏牌的技巧因酒醉而拙劣,所有人都顶着夸张的笑容陪他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