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拔步床多铺了一层绒被,极其柔软舒适,被叠的整整齐齐。
窈青待他躺下,仔细将薄被盖在他身上,试着掖了掖被角,“大人好好休息一会儿,这样也好精力处理事务。”
她这般体贴温柔,总和走前有些区别,又说不上来。殷季迁实在有几分疲惫,没有精力再深究,反倒是在这甜香中瞑上了双眼。
这里犹如宁静安乐的小筑,虽不如自然山水那般生动盎然,可胜在足够令人安心,不必过多忧虑其他。
接连多日的奔波耗尽人不少精力,总有些疲乏被强压在角落,直到真正躺下,才能够放空起来。
床幔如丝,波澜不惊地撂在上头,而窗前多了一盆兰栽,陶泥材质的盆底压了半沓子信书,纸角透出黄白色,又被兰花长叶枝条盖住,一眼望去只有青绿在暖室里释放生机。
窗前女子身影悄悄掠过,从小几上的角落拿走了什么东西,阳光撒过,她身上多了一个香囊,鼓鼓囊囊的,却也不重。
这香囊不够香,不是人一闻到就能觉察到的那种,挂在身上,不知有什么用。
她就浅浅坐在凳上,估摸着时间,待阳光照在脸上暖洋洋的,才堪堪起身,向拔步床那边小心过去。
直到挨着他坐下,窈青才轻声开口,心事重重的模样:“大人,你已经睡着了,现在是在梦中,对么?”
榻上人没有丝毫动静,陷入了沉睡。
女子继续,话语多了愁气,“你知道一个人的下落,他叫卫子舒,对么?”轻轻的声音伴随他入梦。
这时倒是奇怪了起来,原本熟睡中的人像是进入梦魇,吐出了个“对”字。
简单的一个字,对于窈青来讲震撼心灵,她手一抖,差点要将人唤醒,又强忍了下来。
“他……死了吗?”柔软的声调颤抖,眼上多了泪,竭力保持沉静。
而平躺着的人喃喃:“消失了,他消失了。”那个人再也不会出现在世间,可窈青听明白了,卫子舒已经不在了。
“啪嗒”一滴泪打在薄衾上,转眼就湿润了,“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彼时那句,把她交给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
窈青忙要从床头案上抽出信张,情急之中,那盆兰青也“啪”地栽倒在地上,碎成了泥瓦片。
急促的尖锐声将人吵醒,混沌的眸子一瞬间成为清明……
第36章 惊石
殷季迁睁开眼,窈青已经跪在地上,满脸的泪,只围着一盆兰青。
那兰花成了渣,青绿的叶上沾满了湿润的泥土,不复此前的幽翠,是她无意间将花盆弄打了?
他面容忽然冷肃,坐起身下了榻,先将她手心握住,眸光一紧:“怎么样?是不是伤到了哪里?”
窈青说不出来话,一个劲地流泪,她光是摇头就已经要让他感到窒息。
这只是一盆花而已,没有必要那样自责的,“这些、是什么?”地上洒了好多封信,泛黄的纸张新旧掺杂,极为引人注目。
那双指节有些微茧子的手捡起一封,换来窈青急忙去抢,可是一个失明的人又怎么抢的过他呢?
“不要——”
那最深一色的信纸被他打开,上头歪歪扭扭的字迹渐渐让人心冷,殷季迁不知是什么神色,粗略读完只是将那信纸叠好,重新塞到了窈青手中。
本以为他会陶然大怒,没想到仅仅只是平静,“这些,你自己处理,我不希望再看到它们,更不想看到我的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因为一个外男而神伤。”
那颀长的背脊绷直,站在高处凝望着她。
而她神色戚戚,直到那衣袂离开携带的风经过脸上,窈青才挺起身子,瘦弱坚强:“他不是外男!”
“他是我的弟弟、是我的家人,是我难以割舍的一部分……”是我缺失的那部分。
也不知那顿住脚步的人有没有听进去,就在门扉前,不发一言。
良久,绘雪阁的关门声响亮传来,那盆碎土青泥前的身子才软下来,热泪早已经模糊了眼眶,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落下。
这些信张已经弄脏,本就掺杂了卫子舒的泪,沾了兰草的软泥,又湿了她的热泪,如今攥在手里,早就不如开始时硬.挺。
她一一收好,细数了下,统共五封,全在她手里,而地上的陶土泥盆不乏锋利,沾惹了淡淡血色,有种凄凉的美,在这冬日暖阁中,光线明晃晃地透进来,早早就穿过纱窗,却照不到她心上。
地上遗留的盆栽碎泥最终是玉扇进来收拾的,早知道一盆兰花放在床头会让他们吵架,她就不放了。
玉扇倒有些自责,若不是这盆该死的兰花,小夫人和大人也不至于会成这样,“都怪你!”她一边收拾瓦片碎子,一边摔打兰花草,怨它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