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官员一一呈报折子, 乐清眼观鼻鼻观心,勉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有的人只要站在那, 再不见天地万物, 唯她一人熠熠生辉。
乐清发现有道极为强烈的视线正在盯着她,她不着痕迹地往下方瞥了一眼,却没有找到视线的主人。
她几不可见地动了下眉, 没有继续寻找。
只是那道视线依然黏在她身上,甚至越来越放肆, 乐清忍无可忍抬头瞪了那边一眼, 可当她看见那道视线的主人时, 却不禁愣住。
紫袍绶带,身姿挺拔, 手握一柄纯白玉片,白玉与骨节分明的手指交握着,仿佛与玉色融为一体。
是慕昭。
他正以审视的目光看向她。
乐清被那清粼粼的眼神看得一激灵,连忙收回视线,迅速垂眸,不再往那边看一眼,只当自己是殿中的挂饰,一言不发。
慕昭的视线这次没有停留多久,很快便将注意放在了殿中政务上。
乐清感受到身上的视线消失,深深舒了一口气,松懈的同时脑中在思索,慕昭为什么会注意她?
按理说,他现在应该还没有发现她的身份,若是知道了早就来找她了。可他刚刚那个眼神是怎么回事?审视中带着怀疑...
怀疑...
定是上次镜湖一行惹出来的祸事,以慕昭的能力肯定是察觉到了什么,但是能确切指明她身份的证据大多被祁钰销毁了,所以他心中只有怀疑,并不能肯定她就是李昭舟。
得想个办法消除慕昭的怀疑。
乐清抿了抿唇,眼里透出思索。
“那就如荀卿所言,待谢霁归朝,便封其武安伯爵位,另加封镇北大将军一职,接管禁军一应事物。”南若厘清冷的嗓音染上几分厚重,更显帝王威严。
“姜虞。”
没人应。
南若厘瞥了一眼状似认真上朝,实则心思不知飞到哪里去了的人,又唤了一句,“姜虞。”
这下乐清听见了,迅速曲腰行礼应道,“臣在。”
南若厘也没计较她的走神,只余光扫过殿中群臣,祁钰正望着乐清,平日冷清似铁的脸上也露出了似难以察觉的笑来。
她知道祁钰已经发现了乐清的身份,甚至还为了乐清的人身安全到上清宫跟她对峙一番,险些没吵起来。
祁钰知道,那慕昭呢?
她扫了一眼好似也在观察乐清的慕昭,发现他眼底确实没有从前那股执拗,只有三分怀疑和试探。
他不知道?
南若厘掩下心中所想,对朝着她屈身的乐清吩咐道:“拟旨。”
乐清眸光微闪,心底有点慌,啥旨啊,刚走神了没听见。
“...是。”她硬着头皮应下了。
南若厘似乎看出了乐清心中所想,嘴角轻扬,仿佛又想到什么,道:“就拟谢霁功在社稷,与大燕有福,着封为武安候,赐丹书铁券,允五代不降爵,再晋镇北大将军,统管宫中禁军,一旦京中动乱,允其统率三军之责。”
乐清正想着下朝后找谁套个话,就听南若厘又说了一遍旨意,心中欣喜,忙应下,“是,陛...”
她话还没回完,就听下方一阵喧乱。
“这,陛下这怎么改主意了?”
“刚刚不是武安伯吗?怎么成武安侯了?还赐了丹书铁券...”
“是伯爷还是侯爷重要吗?重要的是后面那句...”
...
乐清这才明白,原来南若厘先头那道旨意不是这样的,那她为何临时改主意?又为何,突然要给谢霁这么大的权利?
统领禁军还不够,竟然允许谢霁有随时动用兵马的权力。
她是疯了吗?
这表示着,只要谢霁有一丝丝的私心,随时可把控京都,直攻大内,到时这大燕的天下就不一定姓南了。
“怎么?难道谢霁的功勋不值得一个侯位吗?不值得朕将兵马交于他?”南若厘面色如冰。
“不不不,臣下的意思是,这是否有些过于重了?以后会不会达到封无可封的地步?”有一官员瑟瑟道。
“他不配,难道你们配?若以后谢霁再得功劳,那不是还有公爵,王爵吗?也值得你们在这儿掰扯?”南若厘语气轻松道仿佛将皇位送给谢霁都成。
见底下众臣不再言语,她挺起身子,“此事就这样定了,退朝。”
说着,便转身下了高台,大步朝门口走去。
乐清紧随其后,在踏出金銮殿的时,她抬头看了前方的南若厘一眼,精致的妆容下,女子神情越发难以揣测,黄袍高冠,叫她恍惚间认不出这是何人。
她低下头,面色如常,心中却有着疑惑。
难道这皇帝心思都这么难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