询问声落下,郁风林安静地思索着,似乎在整理一个更加清晰的答案。
他对穆嘉翊的了解比任何人都深都多。
家庭关系畸形,母亲早逝、父亲另娶,穆嘉翊眉尾和手上的疤痕是这对亲生父母在成长过程中送给他唯一的礼物。
他从小到大没体会过爱。
认识易驰生之后,对方曾在相处过程中只言片语传达出家庭情况。
穆嘉翊很敏锐地察觉到他与自己是一类人,未免产生惺惺相惜的感觉。
直到时忧来了。
境况陡然扭转,和之前设想的大不相同,易驰生不再和他一样是没人要的小可怜,倒霉蛋只有穆嘉翊自己。
在他判断不出他们关系的情况下,穆嘉翊自然不会抗拒时忧的接近,甚至说是有一种隐隐的渴求的——他自然会朝着温暖源靠近。
进而会产生争抢与矛盾。
郁风林何其看不懂穆嘉翊的心境。
他沉吟片刻,试图用一种更加容易理解的说法解释给蒋纠。
夜风中,一双桃花眼的俊美少年依旧挂着和煦的笑容,目光落在坝下的一幕。
“看那边两条流浪狗,都没人爱没人要。”郁风林朝一个方向扬了扬下巴,平静地开口,“这种同病相怜的契合性,让它们能够迅速拉近关系。”
“但如果,一个心善的小姑娘突然出现,给其中一只流浪狗以食物、温暖、爱——你认为另外一只会不会眼巴巴凑上去,看看自己能不能也被带回家。”
蒋纠被他突然转变的话题弄得有点蒙。酒精占据他的大脑,蒋纠呆滞了两秒,最后残留的意识让他慢半拍地点头,“……会?”
郁风林轻笑了声,给予他一个赞同的眼神,肯定道,“会。”
接着在蒋纠一片迷茫的目光下,笑容不改继续补充。
“但穆嘉翊不会。”
因为他要判定施爱的人和另一个竞争者的关系。
以此决定是继续竞争还是自行远离。
郁风林指节有规律地扣着生锈的金属护栏。
维持着淡淡的笑。
然而,现在的穆嘉翊不清楚时忧和易驰生姐弟关系。
很可能判断失误。
-
九月下旬,渝城猝不及防地迎来了断崖式降温。
夏季进入尾声,初秋的面目半遮半掩地展现,两者之间的分界线却并不清晰。
某场突如其来的降雨往往是一道天然的分水岭,团聚了一个夏天的热意被哗啦哗啦的雨水驱散,冷空气取而代之。
如穆嘉翊之前所预料到的,教师节送给老师们的毛绒坐垫和热水袋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办公室里一时全是羡慕理十九班老师的,说是哪个学生这么贴心又有远见,殊不知恰是那个最令人头疼的二世祖。
渝城一下雨就起雾,时忧在发现这个特点之后,更加喜欢从窗边看风景。
视线自然也就要覆盖靠窗的穆嘉翊。
“有什么好看的?”他受不住时忧经常投过来的目光,不耐开口。
“周围全是白花花的雾气,你不觉得我们像是生活在仙境里吗?”时忧没头没脑地设想。
薄纱似的云雾如梦似幻,映着天空的灰蓝,成了这座城市最天然的底色。
穆嘉翊扯了扯嘴角没说话,时忧也干脆收回视线,发现他刚刚的嗓音有些哑,“你要不要打热水,顺带帮你带一杯?”
“不用。”他冷淡拒绝。
时忧看了他身上的短袖,“你这样容易感冒的。”
自从上次一起吃了顿火锅,时忧认为他们的关系应该更近了些。
可第二天回到班级,却感觉他对她冷淡了许多,回到了他们刚认识——又或者是没认识之前的关系。
时忧对此格外不解,但听说他今天早上起迟了没吃早餐,嗓音听着又和平常不太一样,多少也得喝点热水。
秉持着“穆嘉翊说不要就是要”的原则,她还是决定从他桌肚里找到杯子,自顾自去身后的饮水机打水。
穆嘉翊被她自作主张的行为弄得一愣,握着手机的指节不自然地蜷了蜷,眼睫无声垂落,屏幕上的光也一点一点暗下去。
他最终还是没说什么,任由女生把他的水杯拿走。
时忧观察着他的神色,看来她猜得果然没错,“放这儿啦。”
她擦了擦自己被热水不小心烫到的手,没所谓地重新坐下,也不再打扰穆嘉翊。
可能也不是她的问题,说不定他今天心情不好呢。
蒋纠风风火火从办公室回来,把自己的检讨怒冲冲塞到桌子里,又是一副马上要出去的样子,“我他妈又被仔仔罚跑。”
时忧隔着一个走道问他,“你要去体育馆?”
蒋纠点头:“是啊,五圈呢!”
时忧“啊”了一声,对此表示同情,接着继续开口,“你帮我带瓶热水给易驰生呗,他现在应该在训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