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是个日籍华裔,也是这次罗世钊的助理兼翻译,她先伸手,向裴枝自我介绍:“你好,我是佐藤裕子。”
“你好,裴枝。”
“我很喜欢你的雕塑作品,尤其是《Savior》,很震撼。”
裴枝宠辱不惊地回了句谢谢。
话题就这么戛然而止,裴枝转过去和罗世钊说话了,佐藤裕子礼节性地后退一步,隔着半米的距离,视线仍旧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圈内的新起之秀。
晚宴大厅的光线明亮,她站着,在人群中近乎耀眼的白,五官挑不出毛病,体态也特别好,颈部线条很直,天生带着一股冷淡疏离的气质,好像天塌下来,她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佐藤裕子觉得,这样的人要么足够强大,要么就是拥有天塌下来也有人帮她顶着的底气。她不知道裴枝属于哪种,还是两者都有。
那天晚宴裴枝跟着罗世钊见了圈里的另外几个大人物,打了交道,酒多喝了几杯,结束的时候没醉,但有点晕。她给沈听择发了条消息,就靠在大堂里等。
佐藤裕子受罗世钊指示,匆匆下楼打算送裴枝回酒店,但在电梯抵达一楼的时候顿住了脚步。
外面飘雪了,白茫茫的一片。
她看见五米之外,裴枝正被一个很高很帅的男人抱在怀里,特别乖的,是过去长达两个多小时里,从未露出的一面。男人皱着眉,贴着裴枝的额头大概是在问她难不难受,裴枝摇头,然后手心里被塞进了一瓶牛奶,应该还热着,瓶身覆着一层细密的水珠。两人走出几步,牛奶也被喝了一半,裴枝被男人搂着腰吻住,在大堂不易察觉的角落,在大雪纷飞的陪衬里,看得佐藤裕子一颗心砰砰跳。
她突然也好想谈恋爱。
两人没亲多久,但亲得很深,裴枝的脸好像更红了,不是酒后的醉意使然。
她都懂的。
佐藤裕子没再看下去,转身回了楼上。
但她没想到会和那个男人有了很快的一次正面交道。
那是行程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罗世钊受邀到东大去做讲座,裴枝也去了。一切流程都很顺利,结束后罗世钊请她们到大学旁边的寿司名店吃饭。
正值午后,太阳当空,很暖,人也很多。
三人围坐着,也没分什么地位尊卑,谈天说地,气氛很融洽,如果不是隔壁桌那个傻缺少根筋就更好了。
那时罗世钊正聊到非常经典的电车难题,兴许是看到窗外沿街踢球的小孩,他换了个问法,但换汤不换药:“如果你驾驶一辆火车,面前有两条道,一条废弃轨道,有一个小孩踢球,另一条正常轨道,有五个小孩踢球,你撞哪个?”
这个问题,大多数人会选那条废弃轨道,选择牺牲一个,保全五个。
佐藤裕子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答的。
罗世钊不置可否,过了会儿她听见杯沿碰到桌面的一声脆响,裴枝放下玻璃杯,不紧不慢地说:“我撞正常轨道。”
佐藤裕子愣了下,抬眼看向裴枝。
“废弃轨道上的小孩没有做错任何事,错的是那五个明知道在正常轨道上玩会有危险,却还是这么做了的小孩,他没有义务为别人牺牲。”
罗世钊示意她继续。
“换句话说,如果正常轨道上没有那五个小孩,废弃轨道上的小孩根本就不用面临这个定义的危险,如果他愿意牺牲,那我没什么话好说,确实值得赞颂,但如果他不愿意,就别道德绑架,那难道不是一种变相的霸凌么?”
室内的地暖,却压不住佐藤裕子起的那点鸡皮疙瘩。她看着裴枝说完这一大段话,慢悠悠地拿起桌上的玻璃杯,又喝了一口。
可下一秒,意外发生得很突然。隔壁桌那人起身,拉着椅子看也不看地往后一退,整个人撞到了背对着他的裴枝身上,手里玻璃杯没拿稳,翻了个彻底。
裴枝的大衣从坐下就被脱了搭在椅背上,没被殃及池鱼,但内搭的衬衫被浸透,好在只是清酒,没污色。
那人见状也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道歉的态度倒还算诚恳。
裴枝微皱着眉,摆摆手,自己拿起餐巾纸简单擦了两下,然后起身往洗手间走,看了眼跟着进来的佐藤裕子,没说什么。
纽扣一粒一粒解开,衬衫一寸一寸离开身体,佐藤裕子站在裴枝身后,就这么毫无防备地看到了裴枝白皙的肌肤,紧实的腰线,和青紫的指痕。
她又懂了,脸色泛起薄红,以至于从没哪一刻觉得洗手间这么逼仄,连呼吸都要屏起来。而后随着水声哗啦,她才终于回过神,清了清嗓子问:“我去帮你买件干净的衣服吧,来的路上我看到旁边就有个商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