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盏液体呈绛紫色、半透明状,有一股浓烈的葡萄香。
不等黄五郎开口,黄小郎也掀起竹帘走进来,朗声道。
“杨小郎今日有口福了,那可是五郎从边寒之地弄来的新鲜玩意,平日里可吃不着。”
黄五郎给他们分别倒了一碗,做了个请的手势。杨宇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又酸又甜,感觉味道十分熟悉。李瑁将碗送至鼻下,轻轻一嗅,便说道。
“葡萄酒?”
杨宇眼前一亮,将整碗酒液一饮而尽,碗底有些浑浊,口味偏甜,与其说是酒不如说是葡萄汁,没什么酒精度数。黄小郎看向李瑁,惊讶道。
“你识得此物?”
李瑁略一点头,端起碗来抿了一口。
黄五郎笑道:“京都人士果然见多识广,这葡萄酒在余杭郡乃至整个江南东道,都是极罕见的。也是前些时日,友人赠了我一坛,才有幸品尝一番。”
黄小郎也说道:“杨家小郎会做许多新鲜吃食,那什么糕、羊肉汤,都十分鲜美。”
杨宇忙道:“过奖了,闲来无事,胡乱尝试罢了。”
黄五郎又说道:“既然提及此事了,那我便也开门见山了罢。我租下的铺子,在隔壁如意坊,铺子原本便是间食肆,只因上任店家年老体衰,这才将铺子盘了出去,铺内桌椅、炊具、器物等俱全,无需另外置办。至于地段么,铺子周围皆是些民宅,倒也不缺老主顾。”
杨宇点点头,黄五郎看他一眼,又看看旁边李瑁,继续说道。
“方子的价钱,小郎已同我说过了。不知杨小郎君是否愿意割爱,将那甑糕与羊肉汤的方子,一并买与我,我先给你五千钱,吃食与方子的分红皆算作三成,你看如何?”
杨宇愣道:“你都要?你做得过来么?食肆里是只卖这三样,还是其他也卖?恕我直言,你一次性把它们都摆上来卖,如果销量不好,岂不是亏了?”
黄五郎说道:“自然还要卖其他吃食,如胡麻饼、馒头、泡饼等。我打算先售卖肉夹馍,若是主顾们喜欢,再卖羊肉汤,届时也该入秋凉下来了,此地本就有食秋羊的习惯,现如今天气炎热,就算端上来羊肉汤,也没人愿意喝那滚烫发汗的东西。至于那甑糕么,我打算过年时再卖,糕同高,图个好彩头,自家食用亦或是送礼,都是极好的。”
“那好!”杨宇抚掌兴奋道:“你跟我想到一起去了!分开卖,每隔一段时间就推出几样新鲜的吃食,也能把顾客们的好奇心勾起来。至于价格么……”
杨宇看向李瑁,李瑁只顾埋头饮酒,并未表现出异议来,于是他一拍大腿,说道。
“就那么定了!”
黄五郎与黄小郎大喜,当即一手交钱,一手端出笔墨来,杨宇口述,黄五郎执笔,将那三种食物的制作方法全都记录下来。完事后,黄五郎又留了一顿午饭,饭后他们才返回。
此刻正值晌午,暑气最盛,手里提着沉甸甸的货物,背上褡裢内还有五千个铜币,还未出城门,杨宇便大汗淋漓,走不动了。城门边上有驴车、马车和轿夫,杨宇想雇一辆马车,但这时候车马金贵,车夫一听是去村里,都不愿跑这一趟,生怕走乡间土路把马儿累坏了,也嫌弃路程太短,走这一趟也赚不到什么钱。
杨宇正要商量,一位面色黝黑、身形消瘦、衣衫褴褛的轿夫走上前来,小心问道。
“二位小郎君,可要乘轿么?”
看看此人瘦弱的肩膀,杨宇正想说不用,李瑁却抢先说道。
“他坐,我不坐。你点四个人,随我们走一趟罢,路上稳当些,钱短不了你们的。”
轿夫欢天喜地,急忙道谢,点了三个人,请杨宇上座。说是轿子,却没有顶棚,准确来说应该被称为步撵。就是把一张椅子绑在两根粗壮的木头上,四位轿夫各执一端。步撵是唐代最常见的代步工具,其中最有名的,是大画家阎立本的《步辇图》。
杨宇胆战心惊地坐了上去,步撵一起,他惊呼一声,脸色煞白,牢牢地握住了把手。步撵坐起来,比驴车、牛车还要摇晃,如果轿夫们稍有不慎,他还有栽下去的风险。
杨宇被步撵抬着,摇摇晃晃地出了城门,向桃花村走去。走到一半,杨宇被烈日晒得头晕眼花,正想管李瑁要口水喝,低头时忽看见那四位轿夫,每人大汗淋漓,粗布汗衫早已被汗水浸湿了。其中牵头的那位轿夫,头发花白,身形羸弱,却还在咬牙硬撑。
杨宇顿觉眼眶发酸,这群人的年龄和他父亲差不多大,实在令人不忍,他忙喊道。
“停!快停一下,先把我放下。”
四位轿夫连忙驻足,牵头轿夫不知所措地看向杨宇,赔着笑脸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