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回事?”江秋晚放下捂住嘴巴的手,对于巫逐清的武功她还是相当有信心的,但也没想到他竟对驯兽还有一套。
巫逐清伸手抚摸着巨大的狮子脑袋,修长的手指如同逗弄小猫一般轻轻地揉捏着它的耳朵,平静地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却还能记得她的气味。”
说罢,巫逐清从胸襟摸出一只小小的看上去已然褪了色的三角香囊。从白狮的热情的反应来看,分明一早便嗅到了此物的气味。
“果然是你。”释空图的眉心的朱砂印记如同渗着鲜血般殷红,神态看上去像是瞬间疲惫了下来,他怔怔自语道,“你的眼睛……和她一模一样。”
巫逐清的手指在白段般的兽猫中逡巡着,白狮甚至因舒服而渐渐眯上了眼睛,抬起毛茸茸的下巴任由巫逐清的手停留在它的软肋之上,仿佛具是有与生俱来的信赖。
“时隔多年,您如今倒是敢说出口了。”巫逐清眼底的笑都带着冷意地讽刺。
释迦图眉心微动,碧眼如枯竭之海,巫逐清的话外之意显然只有他自己内心了然。
“所以我该唤您圣师还是……父亲?”巫逐清淡漠地问道。
前尘秘史
此话一出,莫说是在场诸位,就是江秋晚也不禁愣在了原地。
当初巫逐清曾轻描淡写地与她提到过他自己的身世,只知他父亲是个西域人而且据他所言早已隔世,却不想今日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会面,对方竟然还是菸祗国的圣师。
听到“父亲”这个陌生的称谓从眼前这个陌生又熟悉的青年口中说出,释空图的心仿佛被一股无形的手给狠狠捏住似的刺痛。这是许久未曾有过的感知了,仿佛这一刻他才想起自己不过只是一介凡人。
释空图嘴唇微张,想要说些什么,然却像是如鲠在喉一般吐不出半个字来。
“不用担心,我今日来并非是想与你上演什么父子情深的戏码,你我前生素昧谋面,今后自然也不必纠葛。”巫逐清语气毫无波澜,平静地有如一潭静水。
“一切都是贫僧当年亲手埋下的业障,这一切本不该让你来承担。你今日若要取贫僧性命,贫僧绝无二话。”释迦图并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顺和地垂下眼来紧握着手中的佛珠,仿佛这成了唯一能救赎他的圣物。
“圣师!莫要行事!当以大局为重!”耶律弘见情势朝着他始料未及的方向陡变,不禁心焦火燎出言制止。
“慕少庄主,您昔日之恩贫僧唯有来世再报了。”释空图没有理会耶律弘的聒噪,转头看了慕汵远一眼遗憾地说道。
“你!”耶律弘一时被气得语塞。释空图原本是他最后一张保底的王牌,然而没想到却陡然间脱了手失去了控制。
“王爷,你还不清楚自己此刻的处境吗,眼下局势已经不再是你能掌控得了的了。”慕汵远此话是对耶律弘说的,但同时也是带着几分微恼怒。
他喜欢驾驭强大的棋子,然而这也意味着随时可能担负失控的风险,正如眼下所示。
释空图之所以屡次相助于他,并非二人之间存在什么深刻羁绊,不过是全念在二十多年前铸剑山庄曾于北崤商路上偶然从沙匪手中救助过他的一位故人罢了。却不想一个菸祗国师,一个七杀之主,看似毫不相干的二人竟会存在此等亲缘关系。
“慕汵远,你少给我讲风凉话!你我早就是绑一条绳上的蚂蚱,我若不得安生,就算是死我也会拉上你一起。”耶律弘咬牙切齿地威胁道。
慕汵远不置可否地扫了耶律弘一眼,没再搭理他的气急败坏。
“我要你性命何用?”巫逐清俊美的凤目倒影着光斑流淌着绮丽的冷光,带着笑意发问道,“传闻中的偈毗罗圣师是个能比肩圣者的出世活佛,无悲无喜无情无欲,然而今日一见,却像是个堕了修罗道的杀神,怎么,如今却不怕违了修行了?”
“心门未泯,空门莫开。既未悟道,奈何叛道。”释空图缓缓睁开了眼,眼底流露出近乎虚无的悲情,双手合十望向巫逐清,似在透过巫逐清的眼睛望向他身后的灵魂:“时至今日,我已然看不清脚下的路了。”
“圣师苦修了半世的功德,到头来却能如是辟道自释,实在令人佩服。”巫逐清侧目望着释空图,好奇地问道,“可如此说来,那些为了成全圣师修心修行而殉道之人岂非更显得微若杂尘缈若浮云?”
释空图毫不掩饰心中的迷惘,怔怔地摇了摇头:“彼时宇宙哲理我眼中如同一缕缕有形可触及的丝线,我的心神全然被其牵引着拾级而上,五感与天地共通,心无杂念。本以为此生所求之至上秘境不过如是,直到十九岁那年下山修行偶遇了一位汉人姑娘……数载寒暑所缘之咒法经忏在一忘皆空,那一刻我能记得的只剩下她回眸时落在眼睫上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