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多眼杂,将军还请谨言。”小将听到伽勒竟直言不讳地非议起王族,脸色发白地跪了下来,谨慎劝言。
“哼,身正不怕影子斜,老子戎马半生为凉朔尽心竭力,难不成还畏那中原来的粉面小儿?”伽勒冷哼一声,心中的愤懑涌上眉梢。
不过虽是嘴上这般说,但心中到底还是有所顾虑,只是兀自忿然了几句便也不好再行发作。
就在这时,王爷身边的亲卫前来传信:
“报!将军,王爷请您前去议事。”
“知道了,你先行一步回禀,就说我清点完即刻便去。”
伽勒挥手打发完来人,面色冷峻地望着满目的残局,眉头紧锁,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
塔木尔,十二洲。
一望无际的沙漠在白烈日的映照之下如同波澜不惊的白色海面,远方来的风行至此处都戛然静止住了,空气也变得厚重。
只见沙丘上两峰骆驼突兀地沿着脊线,在沙面留下一串淡淡地脚印,一路朝着更北的方向行去。
骆驼背上各坐了一人,皆是白色长袍自上而下盖住了整个身子,只开了道窄缝露出了眼。
“日头正盛,休息片刻。”
此时前方那人拽停了身下骆驼,翻身从驼背下来,只手便控住了后方的骆驼,将驼背上身量较矮的人扶了下来。
“从前我听阿柘提起大漠,只觉应是十分浩瀚壮阔,如今自己能有机会亲自走上一遭,竟比想象中还要辽阔无垠!”江秋晚将遮面的袍子上端解开,露出白里透红的脸来,一双墨玉般的眼因为兴奋而熠熠生辉,并无舟车劳顿的倦意。
巫逐清眼睫投下阴影,眸中似有笑意浮动,解下骆驼腹部悬挂着的水囊,拔出塞子递给了江秋晚。
江秋晚这段时间以来显然是已经习惯了被照顾,很是自然地接过水囊坐在沙丘背阴处喝了起来,喝了几口后长舒了一口气又将水囊交给了巫逐清。
“好热呀,你也多喝点水呀。”
巫逐清摘下面巾,仰头浅饮了一口。他那包裹在白袍下的那张脸即便是在风餐露宿之下仍然显得俊美不似凡人,每次都能让江秋晚挪不开眼。
尤其披肩长袍一裹,那只翠绿的眼就像是大漠中的一沤绿洲,异域风情更甚。
江秋晚喟叹道:“你说你这个人怎么灰头土脸的都能这么好看啊!看来造化之主还是很偏爱于你的呢。”
巫逐清并不喜欢别人谈论他的相貌,但不知为何江秋晚的话却令他颇为受用。大抵是因为她的眼睛过于干净了,所有情绪都一览无余,能一眼看到她的心底。
巫逐清神情认真地看着江秋晚,思索着说道:“莫非阿晚是指控造物不公?”
江秋晚连连摇头,解释道:“那倒不是,世间万般变化,造物无穷,自是各有其精彩之处,不可比,不必比。”
巫逐清不置可否地扬了扬嘴角,铺开袍子,屈膝坐了下来。
江秋晚见他这般便知他又在寻人开心,便低声喃喃道:“你这人好生没趣。”挨着巫逐清身侧坐了下来。
说来奇怪,白日里大漠的温度高得吓人,但只要躲到阴处,便能在热浪的缝隙间感到了丝丝隐秘的凉气。
望着满眼白光鳞鳞的不见来路的黄沙,江秋晚心头涌现出一股难以名状的复杂情感。她生长在杏花烟雨的江南,从不曾见过塞北的尘沙,如今有幸得见胸中却并无几分洒脱豪迈更多的是一种无端的迷惘和惶然,仿佛这样的黄沙本就是为埋骨英雄而存在的。
“你在想什么?”巫逐清的声音将江秋晚从短暂的虚无中给拉了出来。
江秋晚侧过脸去看向身旁的巫逐清,眨了眨眼睛,问出了心中一直想问但又没机会问的疑惑:“其实我一直挺好奇的,你双亲是域外人吗?你的眼睛很特别……我是说,和中原人不太一样。”
巫逐清垂眸看着脚下的软沙没有说话,江秋晚以为自己的话令他心中不悦了,赶紧改口道:“我只是随口问问,你若是觉得不便说那边不说了,我再说些别的吧。”
“没什么不便。”巫逐清看着江秋晚的眼睛,笑道,“阿晚你若是想要了解我不妨直接问,我有问必答绝无隐瞒。”
江秋晚被他半开玩笑半认真的神情给唬住了,在他的注视下脸上莫名起来热了起来,心跳个不停。
在这段时日与巫逐清的相处中江秋晚早就习惯了他突兀的亲昵言语,可这人的眼睛就像是有幻术一般,每当他专注地看过来时,江秋晚总觉得自己的魂魄就像被他牢牢地抓在手心里一样。
“我……我没什么要问你的。”江秋晚移开脸,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