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人不能承受太多的真实。
江鱼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后悔跟着他上来。
不想再听下去，江鱼放任身体向下沉，一直向下，等恍惚之间回过神的时候，杨舟那张冷冽出尘的脸却忽然浮现在眼前，江鱼被吓了一跳，急忙与他拉开距离，这才发现自己巧合地回到了教室。
程功玺在午休之前从天台上回来，面上云淡风轻，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江鱼的心情很烦躁，一会儿在教室里飘动，一会儿穿过天花板到外面放风，一会儿又去别的教室转转。
下午有两节语文课，江鱼在一旁认真地听，语文老师讲评上次布置的作文，章藻上台念了自己写的文章，江鱼听着听着渐渐忘了程功玺的事，后面老师让学生自由看些课外书，江鱼就趴在其他同学的肩头跟着一起看。
晚自习下课的铃声响起。
江鱼在跟着程功玺和跟着李悦之间反复纠结，最终选择了程功玺，她还想再看看，心里还抱有一点幻想。
程功玺走出校门后一边玩手机一边拉开一辆出租车的车门，报了一个地址，江鱼跟着一起进入车里，她并不知道那个地址，但听得出那不是小区的名字。
今天是周六，所以程功玺是约了什么人吗？是那个备注为“熙熙”的女生吗？他们打算做什么？江鱼想不出来，但程功玺亮起的手机屏幕替她解答了疑惑。
他们约好了一起上|床。
两人已经聊得火热，这个女生的备注名却是“小蕙”，备注为“熙熙”的那个头像就在“小蕙”的下方。
程功玺戴着蓝牙耳机，江鱼什么都听不见，但手机屏幕上接二连三弹出毫不遮掩的暴|露照片，最后是一个房间号码。
江鱼看懂了一切。
江鱼想下车，但又想再看看。
下车后，程功玺轻车熟路地进入一家旅馆，推门进入房间，一男一女刹那间抱在一起，又笑又闹，两人的衣服已经剥得一干二净，江鱼主动飘荡着离开房间。
再看就不礼貌了。
旅馆外面是繁华的街道，大概因为是周末，所以夜里也很热闹，江鱼以前没来过这里，于是开始混在人群里逛起来，这附近有一条小吃街，来往的人很多。
她忽然发觉程功玺的事其实对她并没有造成多大的影响，顶多是，有点想象幻灭的荒诞感，但这种荒诞感比起她已经死亡这一事实不值一提。
江鱼最后走进了一家电影院，夜场，剧情刚刚开始，题材青春校园，剧情有点狗血，江鱼飘在视野最好的位置全程看完了男女主之间复杂又幼稚的情感纠葛。
所谓青春期的疼痛，浮夸的三角恋、搞乐队、堕胎、车祸和街头黑|道，这些于大部分普通人来说属于波段外的东西。
江鱼看着好几个人看着看着中途离席就再也没有回来，还有些人看得一脸便秘，却还是耐着性子留到最后，最终如释重负般走出去，仿佛受刑结束。
观影厅里已经没人了，江鱼第一次如此自由地停下来想青春到底是什么，思绪不会被各种事所打断。
青春是独来独往，无论在哪里都游走于人群之外，小学和初中频繁转学，一个朋友都没留下，高中更差。
青春是父母谆谆教诲，耳提面命，家里不富裕，不要虚荣更不要惹事，是压抑的欲望和刻在骨子里的自卑、冷漠、势利，是挨不完的打。
青春的一切都是怯懦的、窘迫的、丑陋的，藏起来的卑劣和不堪，发酵成余生都不愿意触碰的暗恨。
江鱼收回思绪，影厅被清洁工打扫干净，陆续有新的观众进来，第二场电影开场了。
江鱼断断续续看到了天亮，一夜无事。
周日，看电影的人更多，江鱼已经数不清自己昨晚接二连三看了多少，好多细节都想不起来，她不想再继续看下去，于是回到街上，在城市里四处游荡。
直到江鱼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语文老师。
准确来说是语文老师一家人出门逛街，江鱼远远看着，她的丈夫、儿子、儿媳，说说笑笑地向前走，江鱼凑近了，一家人之间的氛围更是其乐融融。
江鱼忽然觉得语文老师真的是个很幸运的人，或者说得玄学一点，是个“命好”的人，她在课上偶尔会提及自己的家庭和过往，如何努力读书从山里考进大城市，如何摆脱落后的环境，丈夫和儿子如何爱她，一家人如何幸福。
这些都是边边角角的零碎话语，从一个人嘴里分很多次无意之间说出来，每次都是因为课堂情怀所需，江鱼却一件一件记得很清楚。
一个拥有爱与理解的家庭，家人间亲密无间的相处，这些她从没有拥有个，甚至从来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