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哭了太久,哭得太过用力,边小槐都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哭出幻觉了。
可耳边的声音分明就是毛力申的。
那推车上躺的又是谁?
边小槐整个人都呆住了……幻觉,这一定是幻觉……
“幻觉”里,那人伸出了一只手,替她细心地抹去眼角的泪痕,搂她入怀,在她耳边好生安慰:“节哀顺变,别太难过。”
边小槐不敢动,她怕自己一动这“幻觉”就如泡沫一般消失不见了。
让她活在这“幻觉”里也挺好。
边小槐怎么都没想到,那大年初一因公殉职的毛姓警官是从省城里调过来协助破案的小毛警官。
警队里同时认识他俩的人都在忙着处理缉毒大案的收尾工作,临时派过来的协警也搞不清楚状况,医生更是将边小槐认成了家属,甚至“好心”地提点她接受死者的眼角膜捐赠。
阴差阳错,最后竟然是一场乌龙。
得知真相的边小槐用着仅剩的力气,搂住了毛力申的腰,埋在他的胸口低声啜泣——失去他的感觉真是太痛苦了,她再也不想离开他了。
边小槐沙哑着喉咙,呜咽道:“刚刚我好害怕,怕你不在了。”
失去深爱之人的痛楚,她再也不想体验了。
她可以接受被拒绝,被讨厌,被推开,这些总比她懦弱、她自卑、她胆小不敢把心意捧出来让他知道要好。万一哪天悲剧重演,他真的突然离开了这个世界,却都不知道她爱他,那才是……
喜欢的话在嘴边打了个转,还是没能说出来。
不过毛力申已经感受到了她想表达却没能说出口的心意,伸手将边小槐护在自己最宽厚温暖的臂弯里,轻轻摩挲着她的头发,暖暖回应着她:“傻瓜,不会的。”
不会离开你的,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小毛警官死前签署了遗体捐赠协议,在他死后,医院遵循他的遗愿,迅速将尚可移植的器官分别移植给了有需要的患者。边小槐在毛力申的鼓励下,接受了小毛警官的眼角膜。
拆线那天,是毛力申陪她去的。
随着纱布一层一层揭开,一缕让边小槐不太适应的光线慢慢照进了她的眼底。
无边的黑暗被光驱散,她看到了久违的色彩与世界,也看到了他。
她缓缓抬眼。
“小槐,看得见吗?”毛力申从未如此紧张过。
“嗯,看得见。”边小槐梨涡浅笑,“谢谢你,申哥。”
谢谢你出现在我的世界,谢谢你让我的世界有了光。
第45章 此后余生
阳光透过绿荫浅浅地撒了下来。
某栋刚封顶没多久的高层小区入口处,有一男一女对着门口那块巨石有说有笑。
女人认真辨认着上面的字,一个字一个字念道:“心悦家园,军工建设。”
男人耐心纠正:“是辉宏建设,不是军工建设,第一个字念辉,第二个字念宏,辉宏,辉煌宏大的意思。,”
女人神情有些羞涩:“念辉宏吗?又当白字先生了,晚上回去抄个一百遍,我就不信下回还能认错。”
男人宠溺地揉了揉她细软的头发:“学东西都讲究个循序渐进,你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能识得这么多字,已经很不错了,慢慢来好了,莫要给自己压力。”
女人点头:“自己家必须要认识。”
男人笑笑将她搂入怀中,轻声细语道:“走了,跟售楼部约好了两点见,这都一点五十了。”
房子按揭批下来了,那两人正是请了半天假来办手续的毛力申和边小槐。
自打边小槐恢复视力之后,就开始重新学习认字——对她而言,文盲的感觉比瞎了还要可怕。毛力申向单位里有孩子的同事借了几本小学语文课本供边小槐学习用。每天下班之后,边小槐就专心致志地抱着语文课本抄抄写写,到了周末还会让毛力申出题考她,但凡答错了就自觉地罚抄一百遍,和小学生并无两样。
一段时间下来,一些简单的字边小槐基本都认识了,只是念字总爱念半边,闹了不少笑话。
不过她不怕闹笑话。
过去那些年,因为看不见,和别人相比她缺失了太多东西,比如上学。现在她复明了,她要把那些缺失的部分尽量都补回来。
错了就错了呗,错一次她就抄一百遍,还错她就抄一千遍、一万遍,直到自己认对了为止。
渐渐,公交站牌上的字她都认识了。
渐渐,食堂里的菜谱她也看得懂了。
渐渐,工厂里的产品信息册她也能认个大概了。
边小槐打算好了,等她把语文学完,就开始学数学,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想报个学校再考个成人文凭——她看过了,她在的这家工厂,除了像她这样特殊照顾的几个残疾人,其他岗位的招聘标准都要求是高中生以上文凭。边小槐不想被同情、被可怜、被照顾一辈子,她想自食其力活在这个世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