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师师微微一笑,抬眼望向远方,眼中一派深沉,似古井,沧桑幽黑,一眼望不到尽头。
“松酿,你要记住,纵然再喜欢一个人,也只能表现出三分,剩下的七分须留在心底,藏起来。”
所以即使她难过,却也不敢表现出来,只怕叫那人看了得意,让旁人看了笑话。
“可......你终究是喜欢他的......”
李师师嗤笑一声,抿去眼底的不舍,只留下清冷决绝。
“有些喜欢,终究见不得光,不如早些摒弃,免得伤人伤己!”
说罢,不等松酿回应,兀自迈进了门槛。
松酿愣在原地,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天下还有比作画更复杂的事情。
在她过往的十四年人生里,还没遇到过如此让人受折磨却又放不下的东西。
第47章
松酿从李家出来的时候,只觉得头有点昏。她沿着河道漫不经心地走着,走着走着,忽然停下来,对着河面发起呆。
秋日的阳光刺眼,她却抬起头张目对日,不一会儿眼中便泛起了泪光。
“你这是在做什么?”一道清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松酿朝着那声音望去,泪眼朦胧间,只见一身天青色衣袍的楚槐卿举着墨绿色油纸伞正向她缓缓走近。
她揉了揉眼睛,表情有点呆:“我在看太阳啊。”
“傻子。”
这么傻的事,也只有她做得出来。有时候她比猴子还要精上三分,有时候又傻得堪比稚童,真不知哪个才是她?
松酿瞟他一眼,以牙还牙道:“这青天白日的,你一个大男人出门还打伞,做不做作?”
她话音刚落,天色忽然暗下去。乌云遮住太阳,卷起一阵狂风。
一道闪电透过云层,绽放在天际,紧接着是一声闷雷,响彻云霄,震得她浑身一哆嗦。
雨点猛地就砸了下来,完全不给人闪躲的机会。楚槐卿撑着伞,上前一步,将他与松酿罩住,扯了扯嘴角。
“现在还是我做作?”
松酿望着他玩味的眸子,忍住想要点下的脑袋,讨好地笑笑:
“怎么会,多亏楚兄你神机妙算,知道今日有雨,不然我们就要被淋成落汤鸡了。”
楚槐卿对她变脸比翻书还快的性子早已习惯,只是轻笑,继而解释道:“我来找你,是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啊?”
“到了你就知道了。”
松酿不解地看向他,见他作势要走,赶忙拽紧他的衣袖跟上去。
雨势渐大,砸得伞面噼里啪啦作响。雨水顺着伞沿滑落,瀑布般飞流直下,溅湿了两人的衣摆。
松酿低头,透过伞面向外张望。
大雨之中,一切清晰的景致都变得模糊,让人不必费力去看清。雨滴落下的声音未曾间歇,隔绝了伞外的喧嚣。
松酿望着这一切,只觉得刚刚烦躁的心突然安静下来。
两人肩并肩走着,谁也没有说话,似乎沉浸在各自的心事当中。
楚槐卿用余光打量着女子光洁的侧脸,目光触及那只拽紧他的小手,嘴角不自觉上扬。
走到了大路上,车夫驾着马车赶来接他们。
两人上了车,各自整理了一下衣衫。楚槐卿坐下,从马车中翻出一件墨色披风,盖在松酿身上。
“披着吧,别感冒了。”
松酿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心里腾升出一丝奇怪的感觉。
“你不会又在打什么歪主意吧?”
楚槐卿坐直身体,无语地看她一眼,懒得搭理。
见自己被无视,松酿撇撇嘴,继续道:“你别不耐烦,前几日你还用玉佩威胁我呢,今天又突然给我披风,我觉得奇怪很正常吧?”
“......”
楚槐卿拿起一旁的《资治通鉴》,兀自翻了起来,把她视做空气。
松酿拉了拉身上的披风,将自己裹紧,盯着正垂眸看书的楚槐卿。
他端坐在马车一角,背挺得笔直,让松酿不由地联想起她在蜀地见过的苍松。
根根分明的手指捏着书脊,骨节匀称,堪比修竹。
外面乌云遮天,车内更是昏暗,可这人却看得目不转睛。
她看得有些无聊,见楚槐卿仍不吭声,开口问道:“你这样看,眼睛不累吗?”
楚槐卿难得抽出目光瞟她一眼,淡淡吐出两个字:“不累。”
松酿耸耸肩,倚着车壁闭目养神,不再多言。
大雨瓢泼,马车走得很慢,故少颠簸。松酿很快就进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
待她闭上眼,后侧方的少年忽的抬起头,看向她,将手中书卷搁置一旁。
如果她仔细观察,会发现那双修长的手从未翻动过书页。他的心思也并未专注于书卷!
半个时辰后,松酿被楚槐卿叫醒。她睡眼惺忪地打量一遍车内,继而掀开帘子朝外面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