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夫一边勒着缰绳,一边大喊:“快让开,快让开!”
所过之处,鸡飞狗跳,乱成一团。人人慌忙逃窜。
松酿刚想避让,却见前边一背着书箱的长衫男子仍低着头,一动不动。
这家伙莫不是个聋子?
眼见马车就要冲过来,她赶忙上前两步,拉着少年的书箱将他往边上一拽。
少年反应不及,身子直直向后仰,噗通一声摔倒在地。手中一册书卷顺势飞了出去。
马车压着书卷飞驰而过,少年见状,大喊:“我的书!”
松酿无语,命都没了看那么多书有何用?真是个书呆子!
少年慌慌张张地爬过去,将心爱的书卷捧回怀中,方才露出了一个安心的微笑。
松酿打量着少年的侧脸,只觉眼熟。她正抱头苦想,少年此刻恰好回头看她。
少年一愣,似是认识她一般瞪大了眼睛。半响,两人异口同声喊出了对方的名字:“粽子(松子)!”
名为粽子的少年站起身,笑眯眯地看着松酿:“三年没见,你变得我都快不敢认了。”
松酿拍拍他衣袖上的灰土,怒其不争道:
“三年没见,你倒是一如既往。眼里只有书,没有路,真怕你哪天被撞死。刚刚多危险,要不是我,你说不定就没命了。以后还敢边走路边看书?”
“不敢了,不敢了。”
对于少年的唯命是从,松酿甚是满意地点点头,“老范来信,说你九月底才能到汴京,怎的提前了?”
少年将书箱背起,笑得一脸憨厚,“我坐船来的,谁料如今刮的正是东南风,从金陵到汴京刚好顺风,所以加快了行程。”
松酿想了想,确实如此。
“师傅怎么样?身体可好?”
少年点头,除了时不时发下酒疯,一切正常。
“爹可想起你了,说是见到你,一定要替他表达一下思念之情。”
松酿撇嘴,对这话嗤之以鼻。
“师傅他老人家想念的怕不是我,而是我酿的酒吧?”
少年摸摸鼻尖,一副被看穿的心虚形容。果然知父亲者,松酿是也!
“放心,过两天我就去驿站给师傅寄三坛,保证让他饱口福。”
少年看着她,沉默不语。看来她对自个儿师傅还了解的不够深入!
“师傅说,以你的抠门,最多能给他寄个四五坛,还不够他塞牙缝。”
“......”松酿竟无言以对。
“那老范想要多少?十坛?”少年仍是摇头,每摇一次头都让松酿心惊一遍。
“二十坛?这已经是我极限了。二十坛驿站都嫌麻烦,懒得送。只能去找商队,请他们代劳。”
少年笑了笑,朗声道:“师傅早帮你想好了,你可以每个月给他寄三坛,如此他能一直有酒喝,你也不必为难驿站。”
松酿哑然,强颜欢笑。
“可真真是周到,帮我把跑腿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不愧是老范!
“不说这个了,你远道而来,我先带你回家见见老松。”
说罢,拉着少年就走。两人回到松家,松老爷自是十分热情地尽了地主之谊。
毕竟他与老范十几年的交情,在金陵那几年老范对他们父女也是极尽照顾,如今故人之子来投奔,正是他回馈的好时机。
况范中也十分争气,小小年纪便才名远扬。
如今,进京赶考,必能金榜题名,光耀门楣。将来做了官,还能照拂他家一番。
如此想着,松老爷对范中越发殷勤。
范宽是举国闻名的画师,奈何其子范中却在绘画一事上并无天赋。
小时候,松酿费劲心机想要老范教她,可范中却巴不得他爹别理他。
松酿还记得有一次,她为了求老范教她画画,特意买了他最爱吃的云片糕。范中看见了,甚是不解,还劝她不要自讨苦吃。
结果,他一语成谶!
松酿还没进门便被撵了出来。蹲在门口看书的范中看她一眼,叹气道:“我们要是互换爹爹就好了。”
范家书法不传外人,而范中作为老范唯一的儿子,自出生起便承担起了传承父业的重担。
可惜,上天没有因为他的父亲是范宽便给他过人的天赋。
松酿走过去,和他并肩蹲在一处,附和:“我也好想老范当我爹。”
彼时,他们还只是无知的幼童。范中苦于父亲的严格要求,松酿苦于没有老范这样精通绘画的爹爹。
两人时常抬头望天,只觉人间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后来两人达成共识。
松酿继续想尽各种办法讨好老范,范中则故意在亲爹面前展现自己的无能,渐渐地老范终于认清了两个现实。
第一,他家儿子不是学画的料!
第二,一天不收松酿为徒他就没一天没有清静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