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酿隔着木质雕花窗柩向外眺望,满地的绯红,触目惊心。
“我饿了,你去做饭。”
男人端坐在书案前,正在专注地批改奏折,头也不抬地吩咐道。
松酿应声回头,同时望见案头前堆积成山的奏折和少年一丝不苟的面容。
“你想吃什么?”
男人从案牍中缓缓抬头,掀起眼皮望向少女,眼底有些许的诧异。
本以为她会拒绝,却没料到她会答应得如此爽快。
当了别人的未婚妻到底是不一样了,多了几分少妇的成熟稳重与温柔体贴。
“随便。”
少女对他冷冰冰的态度似乎习以为常,没说什么,静静抬步朝厨房走去。
待那抹天青色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男人方才抬眸望着门外出神,手指压着腹部,痛苦地闭上眼。
嘴唇白得异常,额头隐约渗着冷汗。
待绞痛稍稍缓解,他喝了口热茶,继续奋笔疾书。这些奏折明日便要送去给官家过目,耽误不得。
也不知过了多久,少女端着托盘进入木屋,望向仍在批奏章的男人,轻声道:“吃饭了。”
男人这才放下手中的墨笔,伸展了几下脖颈,揉了揉太阳穴,抬步向圆桌走来。
“你说随便,所以我做了几个家常菜,你尝尝合不合胃口。”
男人抿着唇,脸色煞白,不动声色地拿起筷箸,夹了块竹笋,放入口中细细咀嚼。
味道一般,自然不能与家中的厨娘相提并论,但想到这是她第一次为自己下厨,便觉得口中的笋鲜嫩了几分。
“怎么样?好吃吗?”
少女眨巴眨巴眼,拄着下巴期盼地问。
“勉强能吃。”
少女默了默,眼中的失落一闪而过,转瞬又恢复了笑容。
他们如今的关系,她本就不该希冀于他会说什么好听的言语。
两人各怀心事,安静地进食,谁也没再啃声。
窗外,雨势渐小,房檐上的积水滴落在青石板上,滴答滴答个不停。
雨声淅淅沥沥,刚好隐去了有些尴尬的氛围。远处,雾霭阑珊,一片朦胧。
饭毕,楚槐卿站起身准备帮着一起收拾碗筷。
松酿见状,赶忙劝道:“你去处理公务吧,这些我来做就行。”
男人拿着筷箸的手一滞,目光沉沉:“你这般殷勤,是为了赎罪,还是为了范中?”
少女笑容僵在脸上,眉眼低垂,眼神怅然,喃喃道:“你就当我是为了心安吧。”
“别以为你做这些,我就会原谅你的背叛。”
男人冷冷地看着少女,面无表情地撂下手中的筷箸,转身往桌案前走。
然而,走到一半,腹部一阵剧痛,他猝不及防,整个人骤然缩紧,向前踉跄倒去。
少女惊呼出声,再也顾不及收拾桌面,冲到男人身边跪下,急切切问道:“你怎么了!”
男人惨淡一笑,从少女惊慌失措的神情中寻到了丝丝安慰。
“无碍,不过是旧伤,一遇到下雨天就会疼痛难忍,天晴就没事了。”
松酿蹙紧眉头,眼神关切地望着一脸痛苦的男人,轻声问道:“可是之前我们被刺客追杀那次,留下的伤?”
男人点点头,忍不住闷哼一声,面上却强忍着,不想让少女看出自己的脆弱。
“那我扶你到榻上休息。”
少女说罢,将少年的手臂环上自己的肩,咬紧牙关,一鼓作气,费力将男人拽起身。
楚槐卿疼得浑身无力,满身冷汗,面如纸色,想要拒绝,让松酿去唤溪边,却又贪念她的关怀。
若是生病能得到她的呵护照顾,他不介意多痛几次!
少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楚槐卿从地上挪到了榻上。
“那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随时喊我,我就在门口。”
少女替男人脱掉长靴,盖好被子,就要离开。
男人一手捂着小腹,一手急急抓少女的手腕,语气无力却又坚定:“别走!”
松酿扭过头,恰好看见少年黑白分明又带着丝丝希冀的眸子,心中莫名酸楚,听话地在塌前坐下,柔声道:
“我不走,你睡吧,睡着了就不痛了。”
男人这才闭上眼,仍固执地紧攥少女白皙的柔夷,眉头微蹙,似隆起的山丘,绵延千里,亘古不绝。
平稳的呼吸声渐渐响起。
男人眉眼紧闭,面容隐隐泛着忧愁,就连睡着的时候也不能彻底放松。
这三年,他从一个小小的翰林院编修做到权倾朝野的宰相,在世人眼中是何其风光!
可这背后的心酸苦楚又有几人了解?
确认男人彻底睡熟后,松酿方才小心翼翼地抽出自己的手,悄悄推门出去,生怕扰了少年休息。
却不知门掩上的刹那,榻上之人忽然睁开眼,一双眸子比墨还黑,称得那张脸越发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