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立即上前,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恭敬答道:
“禀太妃,最近官家让画院主持修缮相国寺的壁画,这些应该是来做工的画师。可需要老婆子过去,将他们赶走?”
妇人垂眸倚在椅背上,声音透着难以抑制的怒气:
“这赵佶除了绘画还关心什么?就他这样,凭什么和似儿争!
似儿不仅少时便有军功,更是治国的良将。
若不是那个女人怕我凌驾于她之上,又怎会便宜了这手不能提、肩不能挑,更没有半分治国平天下之才的赵佶!”
嬷嬷闻言,下意识朝身后的小丫鬟瞟了一眼,眼神示意她们退下。
待闲杂人等离去,嬷嬷才看向妇人,小心提点道:
“太妃可要慎言,如今赵佶已然成了天子,这是不争的事实,您若是不想被人抓住把柄,可不敢再说官家的不是。”
妇人讪讪地摸了摸鼻尖,也有些许后悔刚刚一时冲动,没把住嘴,可仍是心有不甘。
“我就是替似儿难过,他那般心怀天下之人,如今却只能缩居在那一方小小的宅院,实在憋屈!”
“太妃大可不必介怀,简王殿下是能屈能伸之人,眼下虽身陷囹圄,但奴婢相信,他日,殿下必能卷土重来,君临天下!”
妇人听了这话,心底安慰不少,缓缓朝嬷嬷伸出手。
嬷嬷立即上前,将其扶着站起身,迎风遥望着底下众人。
“这画院怎么还有女人?”妇人定睛看了看,轻皱眉头。
嬷嬷顺着太妃之手向下看去,眸光流转,想起上次在宫门口遇见的那个画师。
只见她猛然间瞪大眼睛,脸色煞白,额头渗出冷汗,喃喃自语道:“他......他竟是女子!”
妇人不解地看着嬷嬷一副大惊失色的形容,疑惑问道:“你之前见过她?”
嬷嬷赶紧将自己在宫内遇见花久的经过讲了出来,顺便补上了自己的猜测。
“老奴之前以为他是男子,纵然他长得有几分像小公主,却觉得只是巧合。
可眼下,她是女子,奴婢觉得这件事非同小可,便不得不告诉太妃,请太妃做主。”
妇人微微敛起眼眸,朝人群中那抹绛红色的身影望去。
少女葡萄般扑闪的大眼睛灵动娇俏,配上那不拘一格的行为举止,甚是惹人眼球。
“确有八分相似,当年之事事关重大,若小公主真的没死,也是她如今这个年岁,你且速速去查查这个女子的背景,看看是巧合还是......”
说到后面,妇人不再言语,嘴唇抿成一条线,眸子里隐隐透着几分后怕。
当年,太后和她迟迟无所出,惠穆贤妃膝下却已有一子一女。
两个孩子皆是粉雕玉琢,漂亮得人见人爱。
作为父亲的神宗殿下更是对兄妹二人宠爱有加。
赵佖身为长子,若向太后膝下无子,皇位便顺理成章地应当传给他。
彼时,她还只是个小小的才人,心中虽然对惠穆贤妃有所嫉妒,却从未想过要加害她,直到她诞下赵煦,也就是后来的哲宗陛下。
宫中人情淡漠,向来是捧高踩低。
她身为才人之时,处境艰难,是个主子都能对她呵斥几句,就连宫中的宫女太监都对她不甚在意,爱搭不理。
一个不受宠的才人不值得他们大献殷勤!
她渐渐明白,在宫中不争不抢只会让别人看不起,将你视作蝼蚁一般踩在脚下。
受够了心酸苦楚,她用自己仅有的积蓄贿赂了官家身边的太监,有幸得了一次侍寝的机会。
好在她的肚子还算争气,很快就有了起色,并且幸运地诞下了一个男婴。
那时,还是圣人的向绾膝下仅有一女——柔嘉公主,但其却在九岁那年不幸早夭。
向绾大受打击,一病不起,将公主之死怪罪于丈夫的疏忽。
后来她病虽好了,却与官家离心离德,再没有往日的恩爱。
一个不得丈夫待见的女人怎会有机会延续子嗣,彻底灰心的向绾便将所有的精力投入到了培养心腹、钻研治国之道上。
事实证明,她成功了,她用强硬的手腕和高超的政治才能赢得了官家的尊重。
可人哪有知足?当野心渐渐被喂养长大,就会反噬自身。
她如此,向绾亦是如此。
向绾见不惯惠穆贤妃与官家琴瑟和鸣的恩爱画面,而她则不希望赵佖挡住煦儿的天子路,两人各有所求,一拍即合。
她虽然有些小聪明,却也承认,在大事面前,太后的狠厉毒辣和细心周全远远胜于她。
所以这么多年过去,她本以为那件事早已石沉大海,再也不会被人提及。
可没想到这早该死了的小公主竟然奇迹般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