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瑭声音又轻又柔,像在给小女孩讲睡前故事。
“仙人球在炎夏里生长,梅花在寒冬里盛放。这只香囊送给你当生辰礼,希望它能带给你跨越严寒酷暑的力量。”
他轻轻把小香囊放在了薛成璧的心口上。
“无论你受伤,生病,还是疲倦,它都会陪着你。”
“度过寒冬,度过炎夏。”
“当然啦——我也会陪着你呀。”
孩子笑容恬静温暖,好像有着治愈人心的力量。
香囊还留着他的体温,丝丝缕缕蔓延进薛成璧的心口。
僵冷的心脏重新跳跃起来。
“伤…不严重。”他努力发出声音,“我会自己处理。”
薛成璧一点点松开了周瑭的衣角。
然后将手放在了心口的香囊上,慢慢攥紧。
“回去吧。你明早还要去进学。”
“那二表兄会来送我吗?”周瑭目露期待。
“嗯。”
“一言为定!”周瑭眼里盈满暖暖的笑意,“我相信你。”
孩子离开后,薛成璧认真包扎好了伤口。
这双手常年裹着缠着绷带,绷带下密布的道道划伤,其实多半来自他自己。
他偶尔会着迷地抚摸锋利的物品,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在自己手上划出了血痕。
疼痛,却轻松愉悦。
或许早在他第一次生起自残的念头时,他就病了。
而这一次的爆发让他清晰地意识到,他身上还有除了狂症以外的另一种疯病——以毁灭自己为冲动的“郁症”。
薛成璧紧攥着梅花香囊,阖上眼,咬牙抵抗。
不能就此毁灭。
孩子对他的好,他还没有偿清。
薛成璧珍而重之地把梅花香囊藏在了心口处的衣襟里,然后握起横刀,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每一次挥刀的动作上。
刀锋所向,斩杀一切妄图溺毙他的黑暗念头。
他能挺过去。
周瑭相信他,他决不能让孩子失望。
*
翌日清晨风雪停歇,澄空明净,侯府上下白雪皑皑。
薛成璧踏着积雪,如期候在了云蒸院门口。
他肤色苍白,眼下略有青影。瞳仁像封在冰湖里的琥珀,冷凝而克制。
“二表兄!”
周瑭雀跃地扑过来,伸出小手,想要他牵牵。
他本来以为薛成璧会像以往一样拒绝他的亲近,所以举了一小会儿就要放下。
没想到正要收回手的时候,薛成璧却缓缓抬起了手。
比他大一圈的手掌,轻轻地拢住孩子的小肉手。
凉凉的,很舒服。
周瑭瞪圆杏眼,仰头呆呆望他,脸蛋染上了粉扑扑的桃色。
“走吧。”薛成璧语声淡淡。
“好诶!”
周瑭特别高兴,走路蹦蹦跳跳。
脚下积雪咯吱咯吱地响,好像在唱歌。
他转过脸,看到薛成璧的腰间系着一条朴素陈旧的衣带,挂着一柄黑沉沉的横刀。
却唯独没有佩戴他送的梅花香囊。
周瑭想起了郑嬷嬷看到香囊后惨不忍睹的表情。
“二表兄不喜欢我送的香囊吗?”他嗓音低下去,“是不是我绣得太丑了……”
“尚可。”薛成璧对他的针线活还是不冷不热的评价,“只是戴在身上,不太方便。”
带在身上不方便?
这么说或许是在安慰他吧。
周瑭有点低落。
他又觉得薛成璧的手冷冰冰的,有点冻人了。
鸟雀掠过,树枝上扑簌簌落下雪堆。
清早的学堂外,婢女小厮们熙熙攘攘,一如既往的热闹。
景旭扬身边也如往常一样围满了人,不光是小郎君,还有薛萌和薛蓁。
没有女孩不喜欢才华横溢又开朗爱笑的世子爷。
薛成璧注视着景旭扬唇畔的笑容。
那个孩子也不会例外。
这么想的时候,一直牵着他的小肉手忽然抽离。
周瑭向他道了别,接过书箱,头也不回地向着学堂里——向着景旭扬的方向走了。
道别时的笑容,有些心不在焉。
薛成璧手里空荡荡的。
他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人群里,景旭扬蓦然回眸,看到了独自一人的周瑭。
他走出人群,笑着来搭话:“刚染了风寒,怎么不多歇歇就来来了?”
“已经好多了。”周瑭红着鼻尖说,“好不容易得来的进学机会,我不想缺课。”
小小一个团子,抱着的书箱比他自己都大,认真又可爱。
景旭扬眸光微动,很快又笑眯眯道:“我怕你病在房里闷,给你捎了些小糕点,你可有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