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瑭,你知道么?圣辰宴那晚,与你同塌而眠时,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攀爬到了最辉煌的顶点,却发现尽头是一片虚无,根本不值得我为之停留。”
“在坠入虚无之前,我醒了过来,看到了你。”
“……你睡相很甜,眉眼舒展,脸蛋红润。脑袋蹭来蹭去,想往我肩上枕。”
“我抱住了你。”
“周瑭,你想要太平盛世,想要一代贤主明君,那样的皇帝合该心怀天下,以苍生为重。”
“……但我的心脏只放得一个你,便要满溢而出。除你以外,什么都盛不下。”
“那时我才确定,无论东宫还是皇位,不过都是我拥抱你的阻碍。”
*
金銮殿上,薛成璧继续诵读着无定上师的罪状。
“乾元一十一年沧州失火案、一十三年盐铁私铸案、一十七年佛塔坍塌案……为证预言之效,为彰巫鬼之力,策谋七起命案,谋害各州县百姓共一千二百八十五人,其罪二也。”
百官之间骚动连连。
要说无定上师为何每每都能准确地预知到灾难和祥瑞,是不是在背后弄虚作假,所有人都起过疑心,只苦于没有证据。
要想查清这七件大案,绝非一朝一夕所能完成。
为了这一天,薛成璧究竟筹谋了多久?
百官暗自欣喜,龙椅上的皇帝却沉了脸。
……不过尚且可以忍受,薛成璧揭露出来的这两桩罪状,只关乎到了废太子和平民,动摇不了司天监的根基,更无法撼动自己的皇位。
作为帝王,他应该偶尔展露出自己的公正与宽容,好继续安抚官员与宗室。
只盼他这“好儿子”出了风头便罢手,莫要不知好歹。
下一刻,薛成璧的声音回响在大殿之内。
“乾元九年冬,无定上师唆使圣人行刺武安侯薛沄,此乃人主,杀忠臣,为政不平,主约不信,天下所不容,大逆无道,其罪三也。”
朝臣心中剧震。
薛沄?
皇帝还遣人刺杀过威震北疆的丛云将军?
“一派胡言!!”
皇帝拍案而起,脸色变得酱紫。
他本以为自己做得滴水不漏,对方怎会得知是他下的手?
莫非当年案发时薛沄便已知晓,这么多年忍而不发,让他错信君臣相和……如今薛沄已兵权在握,名扬四海。若此事传出,民心大乱,薛沄趁此振臂一呼,举兵中原……萧家的天下亡矣!
皇帝越想越慌。
“侍卫,拿下他!”
“把这信口雌黄的贼子,给朕拿下!!”
御前侍卫纷纷抽刀,金銮殿内瞬间变得一片肃杀。
薛成璧冷笑道:“刺杀丛云将军一案,人证物证俱在。如若不信,大可当庭对峙。圣上封了臣的口,这是敢做,却不敢当么?”
御前侍卫冲来,将他双臂反折、压跪在地。
“住嘴,让他住嘴!”皇帝又呵。
“晚了。”薛成璧笑得颇为愉悦,“臣今日已下令獬豸司,将此檄文版印三千份,广张于京中街口闹市之中。如今此事已天下皆知了。圣上封得了我的口,却封不了天下悠悠众生之口!”
皇帝怒极、惧极。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升起——若是杀了全京城所有看到的人,不就没有人知道了么?
薛成璧的嘴被堵住,催人发疯的声音终于消失。
皇帝心中稍安。
下一刻,另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殿中响起,接续了薛成璧的上奏。
“……无定上师揽权敛财,安插门客四十三人入司天监为官,危害朝政,此罪四也。”
七十二岁的尚书令早已鹤发苍颜,但他还拿得稳笏板,一字一句从他颤抖的胡须之下吐出。
皇帝双眸通红,难以相信从他继位起便辅佐他的尚书令,会与薛成璧串通一气,背叛于他。
“丞相!”
尚书令亦红了眼眶,奏声不停:“因自身之想杀先皇后,此罪五也……”
“丞相!!”
“朕今日便要罢免你的丞相之位!”
吏部尚书立刻道:“圣上,官员任免乃吏部之职,此事请圣上容后再议……”
“住口!!”
吏部尚书讪讪拍了拍自己的嘴,退回原位。
随着檄文一条条被念诵出来,不只是文武百官,就连御前侍卫们持刀的手也在不住颤抖。
大是大非谁都能分得清,如今既然尚书令这等重臣也公然站在了薛成璧一方,百官群情激奋之下,胜败形势已经十分明了。
御前侍卫们松开了对薛成璧的挟制,慢慢后退。
薛成璧站在了尚书令身旁。
吏部尚书、年迈武官、太子旧党……越来越多的朝臣站在了薛成璧身后。